笼中歌(19)
作者:六耳圆圆
方才遠望之時,她看到這麼多的人,還有旗啊轎的,隻覺得熱鬧有趣,可當她跪在這裡,忍受著疼痛的膝蓋,等待著他們走遠之時,這麼多的人,這些旗啊轎的,便拉長瞭她的忍耐,愈發的難熬。
先前的那點興奮蕩然無存,萬歲爺是什麼樣她已經不關心瞭,隻想他們快點過去,趕緊起身,揉一揉自己的膝蓋。
終於,最後一雙腳消失在視線裡,再沒有新的腳進來,片刻,她聽到沈瓊蓮松瞭口氣,接著自己被拉起身。
四周的宮人也都依次起身,沈瓊蓮變跪為蹲,輕輕給夢齡揉瞭揉膝蓋。
“有沒有好點?”
夢齡嗯瞭一聲,目光追隨著遠去的儀仗隊,整齊劃一,井然有序,似一條龍般浩浩蕩蕩的遊過,所遇之處,皆要為其讓路。
那是她第一次清晰的意識到,皇權,遠不似戲臺上那般簡單。
龍攆穩穩停在西天禪林門口,那些平日裡神秘莫測的喇嘛恭敬迎候,侍從早備好小型木梯放於轎前,織錦禦靴邁出帷幔,風吹得明黃的袍角一擺一擺,金線織就的團龍花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便是當朝皇帝朱見深。
眸沉似海,面色從容,象征著至高權力的金絲翼善冠高高聳立在頭頂,威嚴如山,猶似天神降臨,不用說話,便散發出一股無形的壓迫感,讓人凜然生畏,不可抗拒。
夢齡不由得心裡打鼓:這樣的主子,好伺候嗎?
卻見他出瞭帷幔,並不著急下梯子,反而站在那裡,微微側頭等候,緊接著,萬貞兒探出身子,與朱見深相視一笑,目中盡是默契。
兩人年齡相差十七歲,猛地一瞧,不像恩愛的夫妻,倒更像一對和諧的母子。
他執著她的手,正要擡腳邁下木梯,一陣疾風驟然襲來,猛烈席卷起大地。
霎時間,周遭事物搖晃起來,旌旗獵獵作響,衣袍翻飛不停,人們被吹得睜不開眼,那邊夢齡直往沈瓊蓮懷裡鉆,這邊朱見深緊緊扶著萬貞兒,貼心地伸出袍袖為她擋風。
忽然,咔嚓一聲巨響,龍攆一側的樹枝被吹斷,砰地跌落在地,驚得朱見深神經一顫,兒時記憶頓時湧上:
四歲那年,也是這樣的大風天,叔父廢瞭他的太子之位,命人帶他去往無親無靠的沂王府,年幼的他怎願離開奶奶?
奮力甩開侍衛抓來的手臂,沒命的奔跑,哭喊著我不走我不走,但侍衛們才不理會,他們領瞭皇命,打四面圍剿而來,最終,幼小的孩子無處躲避,隻能一步步後退。
砰——斷裂的樹枝落在他身後,嚇瞭他一跳,也讓他認清瞭事實:退無可退。
侍衛們一步步靠近,似一張網將他兜住,無情得按住瞭他小小的身軀。
舊日的恐懼漫遍全身,朱見深下意識地喊:
“我、我不走。”
旁邊的萬貞兒察覺,立馬捧住他的臉,如小時候那般溫聲寬慰:
“不怕不怕,有貞兒姐姐陪著你呢。”
小小孩童無力掙紮,睜圓瞭無辜的雙眼,滿臉不知所措,像是飄在汪洋大海中的一葉小舟,回不到原地,尋不見出路,不知歸處在哪裡。
大他十七歲的宮女姐姐奮力撥開侍衛,來至他的身邊,緊緊摟他入懷,柔聲道:
“殿下,不怕,奴婢陪你一起去。”
那一刻,不安的心瞬間有瞭著落。
他回過神來,也不顧現場這麼多人,一把將她抱在懷裡,腦袋埋在她的頸間,聲音裡滿是慶幸:
“還、還好有貞兒姐姐在。”
“嗯。”萬貞兒輕輕拍拍他的背,“不管是沂王府,還是紫禁城,貞兒姐姐一直在。”
風漸漸止瞭,夢齡從沈瓊蓮懷裡冒出頭來,剛好瞧見這一幕,心道:
原來皇帝也是個會害怕的孩子,需要人哄著,原來娘娘也和自己娘親一樣,會好聲哄人。
這樣想著,她忽然就不畏懼瞭。
“姑姑。”她天真的笑,“夢齡想清楚瞭,就做辦差的女官,一直跟著姑姑。”
“好呀。”沈瓊蓮愛憐地摸摸她的臉頰,“那明天起,姑姑就把你帶在身邊,多漲漲見識,好在考核時,可以留在尚儀局。”
正好次日朝廷接待日本使者,沈瓊蓮又是司賓女官,負責朝見宴會賞賜事宜,那日本使者送的貢品裡,除瞭馬、盔、鎧、劍等物,還有十多條水晶數珠做成的項鏈,裝在一個描金粉匣裡。
皇帝命人傳瞭話兒,讓給後宮妃位以上的娘娘們分瞭去,這差事便落在瞭沈瓊蓮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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