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歌(118)

作者:六耳圆圆


那棋子是永昌之棋,又稱永子,由南紅瑪瑙、黃龍玉等稀有玉石制成,乃棋中聖品,放在桌上是白的,可擱在陽光下,便透出瞭紅暈。

“這——”夢齡無法作答。

汪直又拿出一枚永昌黑子,再次放在明亮的光線裡,那黑子經陽光一照,瞬間成瞭墨綠色。

“它還是黑的嗎?”

夢齡徹底被難住。

汪直微微一笑,擱下手中棋子,道:

“子曰,無可,無不可,凡事若先存瞭分出黑白的心,到最終卻往往分不出黑白瞭。”

夢齡的目光追隨著那枚永昌之棋,回到棋盤上,它又恢複為原先的顏色,固有的觀念猝不及防被沖塌,內心不由自主的搖擺起來:

“黑,白......”

“此間是白,別處未必,凡事沒有絕對,人亦如此。”

汪直回到映雪身前,打小宦捧的水盆中撈出帕子,絞幹凈水後,輕輕拿起映雪的手,仔細為她擦去摔倒時掌心沾上的塵土。

他的眉目間透著耐心,動作熟門熟路,顯然習以為常,夢齡感慨:

“就像你,不管在外面朝臣那裡是什麼樣子,一旦回到映雪這兒,便鋒芒盡收,溫情脈脈。”

擦塵的手指滯住,汪直眸色一深,輕聲道:

“我說過保她的命,就一定會讓她活得安穩。”

夢齡又道:“可你在此間的白,也不能掩蓋別處的黑。”

“別處的黑?”汪直笑瞭一下,“人吶,總喜歡把和自己觀念準則不同的人打成黑,仿佛隻有這樣,自己就能立於道德的不敗之地。我不過是看透瞭浮於表面的道德枷鎖,不被它束縛,處事更靈活罷瞭。”

“巧舌如簧!”

“好,就算那些行為是黑,那按你的道理,我在別處的黑,也不能遮蔽此間的白,對不對?”

夢齡再次被堵住,一時想不出話反駁,道:

“照你所說,這世間便沒有純白至黑之人瞭?”

“自然有,隻是極少罷瞭,我還見過從純白變成至黑之人呢。”

“誰?”

“貴妃娘娘。”

“啊?”

夢齡大感意外。

汪直為映雪擦完手,帕子拋回水盆,伸手接過小宦遞來的瓷瓶,道:

“無論是純白,還是至黑,這兩種人,我都佩服,前者澄凈,不染一絲塵埃,後者坦蕩,不為自己遮掩。但現實是,多數人活成瞭灰色,還總喜歡給自己扛面正道的旗,明著劃分黑白,實則以利弊而論,有利是白,無利是黑,那些朝臣如此,後宮衆人更如此。”

指端從瓷瓶裡剜出一抹面脂,均勻塗於映雪手背,他接著道:

“就拿太後來說,從前她當貴妃時,何嘗沒有欺壓過別人?在那些人眼裡,她是黑是白?可到太子這兒,她一心偏袒,在太子心中,她是黑是白?”

“呃......”

夢齡無言以對。

面脂塗完,他直起身子,面朝夢齡,緩緩笑道:

“有沒有想過,你的太子殿下,也是如此呢?”

夢齡心中一凜,目光立時變得警惕:

“太子是黑是白,與你說不著!”

“哈哈,莫急,不說便不說。”汪直聳聳肩,“我不過看你率直仁善,心中有幾分欣賞,便忍不住分享一點人生體會。隻盼你不要因我之故,冷落瞭映雪。”

“你是你,她是她,我自分得清。時候不早瞭,告辭!”

說罷,夢齡轉身快步離去,直到她身影消失在院門後,汪直的目光才重新回到映雪臉上,語氣溫柔至極:

“我要出遠門瞭,這次會去很久,你乖乖的,等我回來。”

映雪傻呵呵地笑:“乖乖等你回來。”

汪直愛極憐極,擡掌輕輕撫摸起她的臉頰,與她相視而笑。

小宦上前來問:“公公,待會兒要一起用晚膳嗎?”

汪直眼神一黯,不舍地撤回自己的手,輕聲嘆瞭下氣:

“不瞭,還得去見貴妃娘娘呢。”

萬安宮。

鬥彩花鳥紋盞送入唇邊,用過晚膳的萬貞兒含瞭一口茶,漱過之後,以袖掩面吐進宮女捧的茶盅裡,接著拈帕擦瞭擦唇角,悠悠問道:

“人見完瞭?”

“是。”

對面的汪直垂手而立,姿態恭敬:

“她神智不清,還請娘娘多加照應。”

“嗯,好說。”

萬貞兒離開餐桌,來至軟榻坐下,執起團扇輕輕扇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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