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云泥(80)
作者:白语閑
姬令雲接瞭他的下一句話,接著道:“但巧合不該出現此時此刻。我想你那個組織也不會想到,你居然能記得住三歲之前的事,不會被一個河東裴氏的認親,沖昏瞭頭腦。”
裴燕度無聲笑瞭笑。
姬令雲又道:“若是你當真瞭,認瞭這門親呢?”
“這門親,看似是我有福瞭,乍然從長安貧賤之民成為河東裴氏子弟,如此一來,在朝中升遷就更快瞭,也更能配得上郡主姐姐。”
裴燕度緩緩道來,“可惜,我的父親就成瞭裴易——昔日慫恿二皇子逼宮陛下,被我義父以謀逆罪名置於死地的前朝宰相。”
“你若貪圖裴傢的名望加身,必須要做出忠孝之姿,那麼你會與解逢臣反目,還會惹惱陛下,那我們這樁婚事八成會作罷。”
姬令雲自以為替他設想瞭認親後最差的結果。
可裴燕度繼續道:“待我失去郡主姐姐,失去義父和銀雀臺,那裴良說不定會找出別的證據,指認我並非真正的裴氏子弟,之前一切隻是巧合。”
“最後我被掃地出門,落得裡外不是人,什麼都不剩瞭,比最開始遇到姐姐時還要微賤淒慘。”
註:《鄭風·狡童》狡童:美貌少年。
雙夢
月照靜宮,回到長安的第二夜,兩人離開內教坊後,一夜無話。
睡前,姬令雲趴在枕頭上,望著外間守夜的裴燕度在屏風後的身影,琢磨著他的那段模糊的回憶,問瞭句:“你還記著她的名字麼?”
裴燕度正在整理床鋪,手中頓瞭頓,答道:“不記得瞭。”
他情緒已漸趨於平靜,但半夜裡姬令雲卻翻來覆去睡不踏實,在床上轉折幾次,終於引起警覺少年的註意。
裴燕度起身越過屏風,踏過昏暗的燭光與沉水香的薰繞,來到姬令雲床榻邊上,半跪著,隔著薄紗簾帳看到她緊閉的雙目下眼珠偶有轉動,眉心微蹙。
是在做夢瞭罷?
他伸手小心翼翼撥開她的額發,那發絲被汗水微微浸潤。
平日讓人覺得自信飛揚的郡主,此刻睡顏帶著些許微憂,大約又在夢裡遇到瞭難辦的事。
不過她也是極為警覺的。
因為裴燕度的輕微動作,讓她悠悠睜開瞭一道縫隙,盯著他許久,像是在分辨夢境與真實,但她又露出懊惱的神情,也許是分不清,但她眼中的警惕漸漸褪去。
隨即柔軟地像是開瞭一朵花,她忽然半坐起來,伸手抓住他腰上的衣,任性命令道:“給我看看。”
裴燕度:“看什麼?”
“胎記。”
姬令雲不由他同不同意,解開瞭他的裡衣,睡意朦朧卻又動作迅速精準,還順道摸瞭一把他的腹肌,滿意點頭,然後命他轉過身去,給她看。
“姐姐到底是做夢還是借夢行事?你若是想看,我自己來……”
裴燕度到底是少年人,被她這麼一撩撥,從頭到腳都在發熱。
但姬令雲以食指堵住他的話,“你不可對我這麼隨便,會吃虧的。”
說完這句話,姬令雲又躺回瞭床榻,卷著薄毯,打個滾,滾到床的裡頭去瞭。
這床很大,幾乎可以讓姬令雲在裡面打幾個滾,她整個人又以蜷縮姿勢睡著瞭,氣息緩緩綿綿,是真的睡著瞭。
裴燕度:……
他知道姬令雲睡眠一向踏實,但偶爾有煩心事的事情就會做各種夢,半夜會醒來,做一些讓婢女們疑惑的事,做完後她仿佛解決瞭煩心事一般,會繼續睡覺。
但沒想到自己就撞到瞭她夢中醒來。
還被調戲到一半,就被放棄瞭。
他又不可能把人撈過來,讓她對自己負責。
他也不能上床。
之前他曾在床上吻過她,可那是在她清醒時所允許,現在他就算是有一萬個色膽,也不敢僭越。
他裴燕度隻是個仆從,就算跟她訂瞭婚約,也是個仆從。
他可以在她清醒時,縱容時,做些逾矩的事,絕對不會不守本分,惹她不悅,被她討厭。
裴燕度重新穿好裡衣,放下紗帳,悄無聲息退瞭出去,隨即快步走向隔間。
遠遠傳來水流傾倒之聲,洗浴處就在隔間,姬令雲能隱隱聽到淋漓水聲,自少年身上澆落後落在石壁地面,她沒有睜眼,隻伸手揉瞭揉眉心,心中笑道,“原來是個膽小鬼,當初到底是哪來的膽子威脅我,跟我訂下婚契的?”
姬令雲確實做瞭噩夢。
大概是這幾日聽多瞭裴燕度的往事,夢裡起初是他所在的殺手組織莊園,她居然還夢到自己也被抓瞭過去,被逼著喝藥酒吃摻瞭毒藥的食物,還被迫要拿著棍子學習打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