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云泥(44)
作者:白语閑
房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息與難以言喻的腐爛香氣,雖說是香,但香到極點就是臭味。
她很快想到昨日妹妹頸後的膿腫,裡面是蟲。
這女子肚子裡莫非……
“蠱女本不該來神都,你的孩子要被蟲子吃掉瞭。”
裴燕度很少笑,但他現在卻是淺淺笑著的,雖然美得讓人無法移目,卻也讓人寒顫連連。
“韋郎會娶我的,他說隻待我生下孩兒,就迎娶我,然後我的傢人也會得到平安……”
這女子面露悲色,仿佛明明知道自己在說天方夜譚之事,卻還是抱著一線微薄的希望。
“韋知源,京兆韋氏,怎麼可能娶一個蠱女入門?你看他,為瞭休妻還得做局,真是自私自利到極點瞭,你就算生下他的孩子,也會被扔在陋巷裡,當一輩子賤民。”
裴燕度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之心,一字一句皆是血淋淋誅心。
姬令雲不忍再看她的樣子。
就算裴燕度沒有跟他交代清楚他查到的事實,但通過他們這幾句話,她已知曉——
這個女子就是洛雨堂的仙姑,是妹妹身上蠱蟲的放蠱之人,亦是妹妹口中,韋知源養在外面,見不得光的外室。
昨日銀雀臺老十解瞭妹妹的蠱毒,“仙姑”遭受瞭反噬,本可以逃走。
但裴燕度之前說她還在後院,她逃不瞭。
原來是如今這副模樣,如何能逃?
可裴燕度為何知曉?他難不成有什麼神通?
姬令雲望著少年的背影,聽他對自己道:“郡主撐傘擋住臉,然後閉上眼睛,好麼?”
裴燕度聲音輕而柔,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口吻。
姬令雲照做,閉上眼,背靠著門,傘遮在身前。
她陷入黑暗之地,隻聽得屋內響起雜亂聲響,似有銀索鞭風呼呼響過,瓷瓶落地碎裂。
很快,緊閉的窗被撞開,有人跌落在地的悶響之後,那遠處的長草從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屋內寂靜無聲,無人瞭。
姬令雲這才緩緩睜開眼,一點點挪開傘,看著滿地一片狼藉,窗戶大開,“仙姑”不見瞭,從床榻到地面滿是她留下來的血。
隻是那些並非全然紅色的,還夾雜著點奇異的淺綠。
像是蟲屍。
姬令雲想起瞭自己植花時見過的種種蟲類,以及松土時的蚯蚓,她並非是害怕蟲類的人。
隻是一想到蟲會在人身體中,就渾身發癢。
此刻她不知為何身上就在微微發癢,以及莫名的燥熱。
這房間裡太香瞭。
她要出去。
可待她出瞭屋,見到瞭長草地上的裴燕度,又重新閉上瞭眼。
因為少年在殺蛇。
他手中揮舞著一根銀鏈,她想起來這是他往常靴子上的點綴,沒想到這也是他的武器,方才毀瞭這間屋子的,也是這銀鏈。
長草中皆是蛇,居然跟發瞭瘋似的往他身上湊,仿佛裴燕度是什麼香餑餑似的,即使這些蛇被殺,還是前赴後繼讓他殺。
姬令雲並未後悔以身犯險,隻是沒想過會見到如此詭異場面,隻怕這一次回去,真的要找討厭的國師去去晦氣瞭。
少年真真是殺紅瞭眼,連手上在流血都不屑一顧。
臉上神色冷得像是化身成瞭隻知道殺蛇的傀儡,臉上綻著蛇血,足下堆滿瞭蛇屍。
姬令雲渾身既癢又燙,見到他這副模樣,說不出的難受,頓時熱淚滾滾,聲嬌力綿抱著傘,委頓在地,聲若遊絲求救。
“裴燕度,我難受……”
吻露
眼前的天光暗瞭下來。
姬令雲身體觸到冰冷的地面,視野愈來愈暗,隻剩裴燕度那自手臂流淌至手背的血痕,仿若火焰般灼灼明亮。
她瞬間像是失去瞭五感,不知自己有沒有喚他,向他求救,可當裴燕度的臉出現在她咫尺之遙時,她又聽見瞭他的聲音。
隻是這聲音遙遠地像是隔著一層茫茫雨幕。
她神智尚未失去,宛如身與魂分離瞭,魂飄在半空,身體軟綿脫力,說不出的癢意支配著她的思緒。
原來這就是中毒瞭,回想起方才吐出的那一堆東西,上面湧出來密密麻麻的黑點,她難受到哭瞭出來。
她是個很少流淚的人。
因為她的姑姑,養育她半生的人是女帝姬照月。
她怎麼可能被養成一點小事就哭鬧的人?
可是難受,真的很難受。
裴燕度你還是把我打暈算瞭,流眼淚,很丟人,會被人笑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