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云泥(25)

作者:白语閑


裴燕度想到今日崔庭之那排場頗大的聘禮,恨不得把崔傢給抄瞭。

但是他若是無端學義父做羅織他人罪名的事,會被姬令雲嫌棄的。

雖然他好像也沒幹過什麼好事。

而且他現在跟姬令雲已經有瞭婚契,雖然還見不得光,但他也會好好表現。

他攢到多少銀錢就交給她多少,反正他最開始就是孑然一身一無所有,連這條命也是她救的。

他看著比他還病得不輕的程文秋,忽然想到,程少爺這條矜貴的命也是郡主救的。

所以程少爺在拼命考進士科。

除瞭讀書一無所長的少爺,才是最可憐的,因為他連讀書都讀不出色。

“你給我滾!”程文秋又下逐客令。

這些年來,程文秋心安理得受著裴燕度的救濟施舍。

小少爺總是在自我安慰。

因為裴燕度本就是父親買來給他當護衛的。

即使後來,他父親被斬首,被抄傢,他跟裴燕度一樣入瞭奴籍,很快又被被菩薩心腸的郡主救下,還瞭他們自由和平民身份,但他還覺得裴燕度仍是他們傢買的下人。

裴燕度這些年被無數人罵過,已能做到心如止水,“我記得,那一日我和少爺被郡主所救之時,也是五月雨夜,真是讓人懷念。她那時如珠璀璨,而我則狼狽如犬,她竟不嫌棄我。”

“我也比少爺幸運,她送你去讀書,把我留在身邊,所以到現在她連你這個人都忘得一幹二凈瞭,但是還記得我。”

“所以啊,少爺還是少讀書,多出去看看世面。”

裴燕度見到程文秋時,話總是特別多,大概是此人知道他的過往,所以不必隱藏僞裝,何況他還欠程大人的恩情。

不過這麼多年也該還清瞭,總不能讓他一直養著這位少爺吧。

旁人大約看多瞭這兩兄弟不歡而散的場面,每每聽到程文秋說他這位弟弟的錢來路骯髒時,總會因為少年姣好的相貌産生不好的聯想,往往憐憫少年隻能靠色相賺錢養傢,同時對程文秋這個哥哥的生出鄙薄之心。

裴燕度的傷雖然都是能很快痊愈的外傷,但因為連日奔波,現在還在發著低燒。

回到銀雀臺時,天色已晚,入藥閣取煮好的藥,皺眉一飲而盡。

聽瞭最新的回報後,他轉身進瞭刑室,九哥曲玄正在傷過他那批人身上試新的刑具。

這批人最早由竹月派出的探子跟蹤的,後來這探子被發現,半途被傷,差點沒命,現今在藥閣治療。

這批人如今隻剩下四個。

他們的任務是去攔截回神都的胭紅,因為胭紅在杜秦風老傢帶走瞭知情的女兒。

而裴燕度奔襲一夜也趕得巧,救下瞭胭紅與女童,將這數十人殺得隻剩四個。

九哥喜歡研究刑具,隻因他自幼被人虐打長大,自己本身就嘗過很多刑罰器物。

“已經審完瞭,這什麼高手軟骨頭,能把你傷瞭我還以為有多厲害呢,結果還頂不住這幾根針。”

曲玄正在針上抹不知名的毒藥。

“他們的主傢是誰?”裴燕度垂眸不想多看,表情毫無波瀾,似乎並未對傷他的人有多怨恨。

曲玄道:“曾是軍籍,退伍後被豢養,但隻知主傢姓韋,再問不出別的瞭。”

“京兆韋室麼?數百年士族,韋氏九房,公卿宰相柱國數不勝數,難怪敢對郡主出手。”

裴燕度在病中怏怏,曲玄讓他早點回去休息,他頭略昏沉往囚室深處走,打開門時,嗅到瞭不屬於銀雀臺的淡淡幽香。

燭臺一照,居然是姬令雲留下來的香囊。

特意放在瞭他的枕邊。

她臨走時還把墻上刻字給補全瞭。

他照亮石壁,用手摸索著這十個字: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註)

他沒怎麼背過詩,卻咀嚼出別樣的意味。

既然她覺得人生短暫,來去匆忙如過客,那麼他定要陪著她走下去,哪怕是拼上這條命。

反正他的命,是她給的。

傢議

姬令雲自在襁褓起就有兩個傢,皇宮與父母宅邸。

每次她從宮中回到傢,會讓人提前去宅邸知會一聲,比如說她要留下來用膳或過夜諸如此類,客氣而疏離。

細數起來,她十四歲前還是在宮中度過時日比較多,以至於與父母親緣淡薄。

今日她奉聖命歸傢商議婚事,也是陛下明示走一個過場,否則禮部言官就能找到她的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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