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云泥(2)

作者:白语閑


一時間,盆瓦碎裂,足踏花殘,不成體統。

在外圍觀之人看得正樂,忽見柳蔭處掠過一隊玄騎,其上之人皆是一襲於陽光下泛著銀光的袍服,馬踏街塵,瞬間就到瞭飛花榜旁。

“快閃開!銀雀臺來人瞭!”

眼尖的人當即嚎瞭一嗓子,衆人紛紛散開,稍有遲鈍者也被人潮給帶到一旁,喧鬧聲漸漸靜止。

這隊玄騎不過八人,為首是名戾氣極重的少年,一襲玄色長袍翩飛,背後銀絲繡雀格外奪目,鹿皮靴綴著細銀鏈,輕身下馬踏在那一地落花上。

四月芳菲,牡丹花開正盛,郡主姬令雲擅長種花,自己頒佈的飛花榜,自然是用自己種的花。

那少年冷冷掃過衆人,令人覺得這暖陽陡然陰冷,好似進瞭銀雀臺的大獄。

衆人雖不知少年在銀雀臺是何等身份,但自從聖人登基,銀雀臺就成瞭神都王孫百官都聞風喪膽的存在。

銀雀雖小,卻無處不在,能網羅聖人想要知道的消息,收集罪證,誅殺不臣之徒。

聖人設立銅匣鼓勵告密,為的就是揪出不滿她這個女子登基的逆賊。

銀雀臺同時也身負處理銅匣告案、保護告密者的指責,獨立於六部、大理寺之外,直接聽命聖人的機構。

“你們都來把花盆扶正。”

少年吩咐屬下辦事的同時,自己也在挑揀著那些被踩斷的花,看得圍觀者皆是心驚肉跳。

畢竟去年銀雀臺的指揮使,去年踩著某位倒黴的宗室升瞭洛陽令,而那位宗室僅僅是對銀雀臺不滿,就被羅織瞭幾項罪名給抄傢流放瞭。

自從洛陽令無暇管理銀雀臺,也讓其沉寂瞭四個月。

四個月後,這少年帶著玄衣銀繡的雀騎出現瞭。

銀雀臺殺人抄傢辦事利落,收拾殘局自然也是極快的,可衆人卻覺得像是過瞭漫長的半日。

那少年挑瞭幾朵花別在馬鞍,隨後抽出佩劍在地面劃過一條道,眸色冷厲,“過界者,死。”

銀雀臺玄騎來去匆匆,待到背影消失在長街盡頭之後,榜下才有人聲疊起,議論聲比之前小瞭不少。

“嚇死我瞭,你們不知,今日來的可是小閻王裴燕度!”

“嘶,這是洛陽令的義子?我聽說他之前是在長安辦事,手下過瞭不少人命……所以才叫小閻王,今年方才回神都加冠,任銀雀臺副使。”

“幸而隻是路過……”

飛花榜前的騷動平定瞭,但神都中關於郡主姬令雲涉嫌殺人之事卻已傳得人盡皆知。

而此刻,姬令雲本人,在貼出飛花榜後,喬裝打扮帶著侍女去萬輝樓。

隻因今日是盧五娘子的頭七,她抄瞭幾夜的佛經,打算燒給她。

姬令雲連著幾夜夢到盧珍墜樓。

範陽盧氏旁支的五娘子盧珍,是她少女時的密友之一。

那時大傢都到瞭議婚的年紀,姑姑還未曾奪取前朝李氏的江山登基,可洛陽城中百官已對姑姑身為皇後把持朝政之事很是不滿。

所以敢攀姬令雲婚事的人,就等於是站隊,而且連往日的密友見面都得有所顧忌。

盧珍是那幾年同她來往最密切的好友,知道她沉迷種花,每次來到花月園都會帶來少見的花種,或者深谷挖的蘭草。

每次她在花圃裡弄得滿身泥土時,盧珍就一旁用手帕幫她拭去汗珠,斟花露茶喂她。若是雨天,她會在避雨亭讀書,盧珍則是彈琴。

雨中賞花好不愜意時,又會呼來侍女斟酒小酌。

七年後,兩人再度於神都相見,盧珍已為人母,在同杜三郎成親後生瞭個乖巧伶俐的女兒。

那一日,盧珍約請她在萬輝樓飲果酒,還說尋到瞭百年的古蓮種子要送給她。

姬令雲準時赴約……可沒想到竟然是最後一面。

當夜,在官府大堂上按律歷被質詢時,她表面鎮定自若,清者自清,說自己是醉瞭,等恍過神來,盧珍已失足墜樓。

但到底真相如何?她夜晚躺在錦繡溫香的被褥中輾轉反側,一閉眼就見到盧珍自己爬上闌幹,沖著她淒婉一笑,縱身墜樓的畫面。

隱約還能看到那被夜風吹散的一句殘語,“阿雲,我們女子的命……好苦……你需珍重……”

隔著幕離白紗,萬輝樓下,殘花碎盆墮屍之地,姬令雲捧著厚厚一疊超度亡者的經文,一張張擲入小小的火堆中。

院落寂靜無聲,倦鳥空鳴,隻因萬輝樓曾被查封幾日勘驗,而且店主要等過瞭頭七才開業,生惹惱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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