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伯又說：“還有一宗。馬上又是年下，要到上元節瞭。老仆年紀大瞭，不貪圖做新衣的講究。可是咱們府上黛青、沉泥這兩個丫頭正是青春好年華，不能跟著老仆一齊，給這兩個丫頭也挑匹做上元節新衣的料子。”

陸子規點頭：“這是自然。府內事多，黛青和沉泥辛苦瞭又都是年輕女子，上元節做新衣自然是要的。”

黃伯循循善誘，這才說：“依著老仆看，少爺也要做一件。”

陸子規擺手：“父親新喪，我何必做什麼新衣。”

黃伯趕忙說：“老仆就知道少爺要這麼說。可是少爺不曾想過，如今少爺是在府內，自然不需新衣。可是上元節宮宴乃是北齊傳統，雖因著先帝駕崩停瞭一年，可到底還是要舉辦的。到時候萬一皇上宣召少爺進宮面聖，自然是不能穿舊衣失禮，這新衣還是要備下的；另一個，則是陸太妃萬一與少爺相見，看得少爺穿著往年舊衣，又怎能不傷感呢？陸太妃如今見不到魯王殿下，若是能與親人相見，唯有一個少爺。”

陸子規聽瞭，既不點頭也不擺手，良久才說：“就依著黃伯所言。”

黃伯聽瞭極是滿意，還未言語，就聽得青山的話語從外頭傳來，黃伯便笑：“這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原來青山買瞭山楂糕回來，卻在後院不曾見到黛青。而如今陸府東院和前院都是落鎖的，他便提著山楂糕直奔西院而來。

黛青本來拉著沉泥在說話，看到青山便笑說：“好聰明的孩兒，尋我不到便知道來西院。”

青山提著一大包油紙包笑嘻嘻地：“黛青姐姐給我的碎銀子買瞭一大包山楂糕，我想著這麼多山楂糕黛青姐姐一個人是吃不完的，定是要和沉泥姐姐一同分吃。”

黛青接過瞭那一大包山楂糕：“你怎麼不說你這調皮猴兒？莫非我與你沉泥姐姐吃，你便看著？”

青山熟悉瞭陸府衆人脾氣，也不拘謹，反而打趣說：“黛青姐姐吃剩瞭賞我吃兩口就夠瞭。”

黛青便挽瞭沉泥兩人一同走進陸子規的書房，將山楂糕打開，先盛與陸子規，再是黃伯，最後是青山、沉泥，這才自己也拿起一塊送入口中：“這唐記鋪子的山楂糕酸甜開胃，今日可要多進兩碗飯才是。”

黃伯不喜這些糕點，隻是在口中抿瞭一塊，聽到這話便說：“你們人人都需多進兩碗飯才是。明日去集市逛鋪子才逛得動。”

聽瞭這話，沉泥便下意識看向陸子規：本來看陸子規這般，她也曾想勸陸子規出去散散心，可陸子規卻不願。此時看去，陸子規隻是安靜地吃著糕，卻沒有流露出反對的神色，沉泥便松口氣，又為陸子規終於肯出門有瞭一絲喜悅。

青山已經吃完瞭手中的糕，這才註意到少爺的糕還有一半，黃伯的糕不過抿瞭一口，而黛青和沉泥更是吃相文雅，小口小口，唯有自己已經手中空空，雖是桌上那油紙包裡還有，卻不好意思起來。雖然聽到瞭黃伯說的明日逛街，卻想著那是少爺的活動與自己無關，自己隻為自己吃的太快而懊悔。

心思一分神，手中又被塞進一塊，青山擡頭去看，黛青正笑得溫和：“青山可要多吃兩塊糕，晚上多進幾碗飯，明日逛街，可得麻煩你為我們拿東西，這可是個體力活兒！”

青山的窘迫不在，他沒想到自己也是明天可以跟著去逛街的，捧著那糕，看著那紅彤彤的山楂糕，滿懷豪情地說：“明日我便跟著少爺和兩位姐姐，你們買多少我都提得動！”

這話實在可愛，招得大傢都笑起來。連陸子規也難得地露出一點笑顏。

隻是笑過後，卻突然發現一點什麼。

往日，沉泥總是在西院中和自己一處待著，今日和黛青待在一起才發現，黛青發間還有銀簪、絹花，耳上掛著兩粒青色圓珠做裝飾。而沉泥卻是穿著最簡單樣式的仆婢服，周身上下一絲裝飾也無，長發隻是用發帶綰在腦後。

陸子規不由覺得自己粗心：都是女孩兒傢哪有不愛美的呢？娘親那個時候可是極為寶貝自己的妝奩，那裡頭的發簪、珠釵、耳墜都是娘親的心頭好。

便決定瞭第二日要為沉泥選上一匹好料子做新衣。父親走得突然，自己又見不到姑母和表哥，這陸府裡的黃伯、黛青、沉泥雖名義上是仆婢，可是多年相伴，早已多瞭親情。陸子規便在心中責怪自己不該因著自己的悲傷而帶累的大傢都悲慘戚戚，如今日這般分糕吃，說說笑笑，倒是極為溫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