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锦路(18)
作者:青云悦悦
“既是初雪,必得賞雪吃。就搭在書房前的廊下,沉泥你去拿蒲團出來,若是怕冷再灌兩個湯婆子。”
沉泥在外人面前從善如流,一言不發進屋拿出小幾,蒲團,而武大就這樣將鍋子搭好,再講燒得發紅的炭放在鍋子下方。鍋子內的羊肉已是燉好,炭火放好後沒一會兒就“咕嘟”起來。武大邊退邊說:“過三個時辰,小的便來收拾。”
兩人對坐,一邊看著院中雪落竹葉,有花期較長沒來得及凋落的花此時也落上雪,一派美景。陸子規看著對面因炭火烤著臉蛋紅撲撲的沉泥,“噗嗤”一聲笑出:“紅臉沉泥,這般看起來倒像個莽漢。”沉泥不甘示弱:“少爺也不差,紅臉子規。”兩個人哈哈笑著,咪咪慵懶躺在一邊取暖。
東院的胡姨娘倒是要怕冷許多,鍋子支在瞭屋內,門窗隻留一個縫。武大伺候完東院,就回到瞭竈上,在這裡,單獨支有一個鍋子,供武大武二並廚竈兩個大娘食用,老黃給自己盛上一海碗就在廚房邊的竈上單獨吃瞭起來。武大還招呼:“老黃,你不涮點菜吃?”老黃擺擺手:“喝點熱乎乎就行啦,年紀大瞭吃的也少瞭。”
黛青黛綠伺候在旁邊,胡姨娘卻隻是吃瞭兩塊羊肉就放下瞭筷子,黛青問:“主子不喜,又何必吩咐做這羊肉鍋子呢?”胡姨娘擦擦嘴角:“少爺總是愛吃的,年少人吃些熱食就不冷瞭。”黛青說著:“主子真是體貼,那再用碗湯,也算夠瞭。”胡姨娘不拂好意,喝下小半碗熱滾滾的羊湯,果然身上暖和起來,困意也襲來:“剩下的你們姐妹吃瞭,我這就去睡上一會兒。”
黛青黛綠坐下後,黛綠半晌才說出一句:“姐姐何必體恤?胡姨娘又無子嗣,自然是得討好少爺。”黛青嚴厲地看著黛綠說:“柱子的事如何是我們議論的?你我二人伺候好胡姨娘就是本分?更何況胡姨娘本性厚樸待我們不錯,你可不要忘恩負義!”看著黛青這樣,黛綠剩下想說的話也咽回瞭肚子裡,她換上笑臉:“好姐姐,我隻是隨隨口一說,可別因為我的無心毀瞭咱倆吃這羊肉鍋子的好興致。”黛青這才按下不快,兩個人吃瞭起來。隻是黛綠的眼神幽轉,不知在想些什麼。
白日裡陸府裡吃的是羊肉鍋子,等到陸清澤夜裡回府,等著自己的就是一碗吊在竈上的羊肉湯,時間久瞭,湯汁奶白,初雪夜歸有這麼一碗,陸清澤也難得的執筷吃瞭個幹凈。一碗下肚,溫暖遍佈全身,陸清澤心頭反而多瞭一絲愧疚,一絲對胡姨娘難以言喻的愧疚,隻是想起亡妻,又將愧疚按下去。
“今日可還合得老爺胃口?”一聲嬌滴滴地聲音將陸清澤拉回現實。往日自己吃完,就是退下,今日怎的還問起自己?陸清澤再仔細一看,燭火下,眼前女仆的眉眼顯得格外重,唇上的紅也有些耀眼,神情更是有些說不出的扭捏。
方才對胡姨娘的愧疚此刻全然不見,陸清澤想著:這必是胡姨娘指派。於是不耐煩揮揮手便走瞭。
黛綠畢竟還隻是個黃花大閨女,頭一回做這樣大膽的事,卻是被陸清澤好一頓無視,一時之間有些羞赧,急急上前收起碗在食盒內就往外出去。一路走得急,等到瞭東院走出瞭一身的汗,回到自己的房間內就憋著一口氣躺在瞭床上。
因著白日在梅宴上的受風,胡姨娘早早睡下瞭。黛青守著燈一針一線繡著個荷包,看黛綠一陣風一樣旋進房間上瞭床就躺下,以為黛綠出瞭什麼事,萬分關切地坐在黛綠身邊問她,黛綠卻隻是甕聲甕氣地說困瞭要睡。黛青搖著黛綠看清臉上,又不免取笑她:“怎麼大晚上的嘴唇兒上紅豔豔,可是晚上約會?”黛綠被氣笑瞭:“還不都是今日的羊肉鍋子吃得上火,如何能晚上約會,好瞭,我要睡瞭今日乏得很。”黛青看她這樣,又見她平日裡也比自己愛美些,便不多想:“行,你先睡,我那荷包再做個兩針也就睡瞭。”
東院三人各懷心思卻又睡得早,西院的主仆二人吃得身上暖暖又玩鬧累倦,也是早早睡去。整個陸府唯有陸清澤夜不能寐,望月思故人。他心中想著今日竟覺得有些對不起入瞭陸府的胡姨娘,真是不應該,可是胡姨娘果然是宮中派來奸細,竟指派著下面丫鬟也心思多瞭起來!轉而又想到亡妻故去多年,自己卻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亡妻音容笑貌,隻恨命運不公,沒能給二人白頭偕老的機會。如今初雪時節,看著外頭在月下紛紛揚下的雪花,心中又滿是傷感,而越是思念亡妻,越是為自己方才為一碗羊肉湯的溫暖動搖而悔恨,在心中叱罵自己的不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