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带(45)

作者:呦呦是也


“課題,有沒有?”

“報是會報的,拿不拿得到不是我說瞭算。”任一言忽然想到寧非名才兩年就當瞭副教授,第三年就收瞭碩士生,真是恐怖,“我沒有你那麼幸運,跟在老師身邊長大,本碩博,連出國訪學鍍金都給你安排得妥妥當當,一回來就順風順水。”任一言回憶起寧非名不在的那兩年,老師總是很晚才睡,手裡拿著寧非名的書,眼睫毛濕答答的。

可是寧非名卻沒覺得自己多幸運,隻是笑笑,沒有說話。

他一直都不想去,可老師很堅持。在異國他鄉的兩年,寧非名沒有收到過老師的隻言片語,有一次他打電話給老師,說好辛苦,堅持不下去瞭,想回傢。老師隻道,你要是回來,就等於從我這個師門出去瞭,以後所有的事情都跟我沒有關系。

他隻能掛掉電話,從此再不提放棄兩個字。

師兄弟倆心思各異,默契地沒有再說這件事,任一言道:“我想整理老師的著作。”

寧非名有些訝異:“可是老師的書都還在版,為什麼要重新整理?”

“專著是一部分,還有論文,有些論文很早瞭,我們不整理,以後別人都找不到瞭。另外,老師寫過一些散文隨筆,其實也可以出。”

“我知道你的意思,隻是我們沒有新材料,把發表過的東西整理再版,恐怕會引人非議。”

任一言笑瞭一下:“你就是太要面子,別說我們老師是去世的學術泰鬥,你看看現在那些人,一個個活得好好的,一共也沒幾本書,還非得出個某某著作集。要是簡長江他老師和舅舅死瞭,我看他恨不得申請個國傢重大課題。”

說起來很好笑,但這就是現狀。所有人都很浮躁,總想著發文章出書拿課題,至於有沒有價值,就另當別論瞭。

“至於新材料,”任一言頓瞭一下,“我總覺得是有的,老師這麼多年,肯定有我們還沒見過的東西,尚未完善的觀點、零碎的批點、沒來得及做的題目……但是,老師留給我們的東西裡,確實沒有找到。我問瞭所有師兄師姐,都沒有。”

任一言的推斷是合理的,老學者腦子裡時時刻刻都有想法,可能臨死時,餘先生想的都是可以研究的新課題,但是他們也確實沒有找到紙質的材料。

總不能把餘先生腦子挖開看裡面有什麼吧?

“其實老師還在的時候,就有師兄提過要出老師的著作集,但是老師拒絕瞭。”寧非名道,“等有空瞭,我問一下師兄師姐們,如果要做,應該也不是大問題,你小師姐就是期刊編輯,可以給我們很多建議。”

可是任一言沒接這個話,隻是盯著他:“老師給你留瞭什麼?”

寧非名有些難堪,所有人裡,他分到的東西是最少的,但還是如實回答:“傢法板子。”

“還有別的。”

“沒有瞭。”

“我不信。”

寧非名有些無奈:“你不信我也沒辦法,先回去吧,要開始瞭。”

任一言雖然半信半疑,卻也顧著會議進程,跟著寧非名慢慢往會場去瞭。越靠近會場,人越多,周圍漸漸嘈雜起來,任一言又看到那個在茶歇處蹦躂的身影,不由得笑笑:“師兄很喜歡白白吧?”

寧非名沒聽清,皺著眉頭問:“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沒聽到就算瞭。”

寧非名難得地溫和瞭些:“隻聽到你叫我師兄。”

任一言一愣,尷尬地走瞭——這麼多年,他隻在老師面前做戲時才叫寧非名一聲師兄。

半個小時的休息,足夠讓大傢從昏昏欲睡中醒來。寧非名落座後,才看到謝書白手裡拿一個紙托蛋糕一路叫著“不好意思”擠進來,不由得恨鐵不成鋼地嘆瞭聲氣。

可是,謝書白沒註意到老師的嘆息,一屁股坐下,把蛋糕遞過去:“老師,這個好好吃,我特地給您拿的。”

“謝書白,你見過有人參加學術會議是為瞭茶歇的嗎?誰會一邊聽講座一邊吃蛋糕?”

“有啊,師爺就……”謝書白頓感失言,就算寧非名半推半就地同意瞭他瞭解以前的事,他也不該這麼頻繁地提起師爺,而且這個理直氣壯的語氣,總有一種在寧非名面前炫耀的感覺。他不再嬉皮笑臉,收回蛋糕,“不吃算瞭。”

寧非名不知怎麼的,心頭一顫,好像傷瞭他的心似的,特別看見小孩低垂的側臉,滿是落寞,簡直萬分不忍。

寧非名伸手,用力把蛋糕拿瞭來,默默地吃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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