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带(18)
作者:呦呦是也
自從師爺去世,謝書白頭一回聽見寧非名這麼溫柔地說話,眨眨濕潤的眼睛,咬牙跪坐起來。
寧非名不知怎麼的,眼前忽然閃過從前他和淩爾師兄在老師身邊的日子。如果淩爾師兄受瞭罰,就是這樣跪坐在床上,等著老師喂他喝粥。
寧非名看看手裡那碗粥,輕輕放在瞭床頭小桌上,扭過頭去:“慢些喝,有點燙。”
謝書白本就沒想過讓他喂,倒也沒什麼失落感,隻是慢慢挪到床邊,慢慢舀起粥送到嘴裡。
溫熱的粥迅速溫暖瞭食道,讓謝書白整個人都活瞭過來,就連屁股的傷也沒那麼疼瞭似的。
喝瞭幾口粥,謝書白忽然聽寧非名道:“後天晚上,文學院杜老師有一場內部交流會,我帶你去見見人。”
謝書白腦子轉不過彎來,他們怎麼跟文學院扯上關系瞭?雖然常說文史哲不分傢,但真正打通這幾門學科的人很少,文學院的內部交流會,他要去見誰?還有,杜老師是誰?
看著學生困惑不已的神情,寧非名坐下來,解釋道:“杜老師是劉老師的師妹,她請劉老師來給自己的學生做講座,你知道劉老師吧?”
謝書白手一顫,勺子在碗壁上磕碰出輕輕的一聲:“是劉巍思,劉師伯嗎?”
“嗯,你師爺去世的時候他住院瞭,這次來,想見見我們。”
謝書白點點頭,表示知道瞭。
這位劉師伯跟他們師門的關系很複雜,不僅不是他們師門的人,甚至和他們不是同一個學科,但是據說當年餘先生下放時,是和劉巍思的老師嚴先生一起勞動的,後來在口頭上占瞭點便宜,哄得人傢叫瞭他一聲師叔。
但後來餘先生回到大學,就不和嚴先生一個城市瞭,因此一年也見不上一兩回。寧非名這一輩,抱著半玩笑半尊重的心,見到那位劉老師,就喚一聲師兄,推到謝書白,就該叫師伯瞭。
謝書白去年見過一次那位劉師伯。當時師爺帶他去北京開會。開完會,劉師伯就來接他們。他記得,那時候師爺很高興,拉著劉師伯的手念叨:“你知不知道,他們小孩子現在有好多好吃的,我們白白每天都給我買好東西吃,比我們那時候好多瞭,你那會就那麼一點大,你老師怕你營養跟不上,長不大,成天擔心你,要是你老師在就好瞭。我們等會吃飯有沒有那個什麼……白白,昨天我們喝的是什麼?”
“師爺,昨天喝的抹茶拿鐵,現在太晚瞭,喝瞭睡不著。”
“沒關系嘛,巍思啊,咱們吃飯有沒有這個什麼鐵?”
那位劉師伯也很隨和,扶著師爺的手臂笑道:“有有有,小師叔,您想喝我就讓人去買,現在什麼都有瞭。”
“還沒告訴你呢,這是我們小寧的學生,叫白白,白白,叫師伯。哎呀,巍思,你孫子是不是和我們白白一年的?你孫子要管我們白白叫師叔瞭。白白,你有侄子瞭。”
謝書白:“……”
“小師叔,是這樣算的嗎?”
“當然是啊,我是你師叔,我孫子肯定是你孫子的師叔啊!你想欺負我老瞭搞不清楚輩分啊?”
“好好好,小師叔說得都對,都依師叔的。”
謝書白想起往事,眼淚潸然而落,一顆接一顆掉進碗裡。寧非名看瞭一眼,道:“吃完瞭自己收拾,好好歇著吧。”說罷,起身出去瞭。
到瞭要去見人的那晚,謝書白跟在寧非名身後,到瞭文學院一個小會議室,隻見裡頭圓桌圍瞭一圈人,坐在上首的那位男老師不緊不慢地說著些什麼,應該就是劉師伯瞭。
寧非名輕輕推開門,帶著謝書白坐在靠門的椅子上,靜靜等著他們交流會結束。
主持會議的女老師看瞭他們一眼,又接著道:“你們有什麼問題盡管問,你們師伯好不容易來一趟,要抓住機會。”
這一圈幾乎都是女孩子,又乖巧又矜持,很多都不好意思開口。過瞭好一會兒,才有一個女孩子問:“師伯,我們聽說您以前和嚴先生詩詞唱和,非常風雅,您能不能跟我們說一說?”
這位劉師伯笑出瞭聲,擺擺手道:“我不會作詩,最多隻會對對子,你們師爺教我作詩,我死活學不會,他後來不和我作瞭。那個時候你們學校的餘先生也在——餘先生今年暑假去世瞭——他和你們師爺一邊放牛一邊吟詩,他最風雅,後來牛丟瞭就叫我去找回來。”
“哈哈哈哈……”學生們忍不住笑瞭起來,就連坐在最邊上的謝書白也跟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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