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56)
作者:吃一整天
他花瞭兩個小時才將自己的房間清理幹凈。聽她說,是因為有一次刮臺風,客房的櫃子翻瞭,陶瓷杯具打碎瞭許多。當時他們的想法是,等到下回有客人來時,再稍稍清理。但是房間一直空著,於是一切順理成章地拖到瞭現在。
店裡有洗衣機,盧文秋平時也穿工作服,因此需要購置的衣物不多。由於她還要練琴,日常的三餐之類都由盧文秋解決。店員繁忙的工作,或許全賴以往當服務員的經驗,香音教瞭他一上午,也基本會瞭。
不論有多忙碌也好吧,至少在這裡待著總比在立大舒服。盧文秋不想和她算得那麼清,寧願當免費勞力,但又不希望她虧欠自己太多,便以她父母名義象征性地發薪。由於店裡一直是包吃住,工作一段之後,也能攢下不少存款。
半年的通信,讓香音完全放下瞭對盧文秋的戒心。邀請異性和自己同住,雖然在不同房間,又有店裡幫忙作為理由,但不論在中國還是日本,都還是很出格的事情。
店鋪打烊後,擦凈桌子,也洗瞭餐具,準備瞭明天的用度。盧文秋洗瞭澡,下樓準備關燈的時候,見到香音坐在靠窗的餐桌前,埋頭寫著什麼。
是一本琴譜,用三色筆寫滿瞭細密的筆記。
“中島同學?”
“嗯?”
“這麼晚瞭,為什麼不到樓上去呢?”
“秋君——您聽一下?”
她拍瞭拍身旁的座位,示意他坐過來。
“聽到瞭嗎?”
窗外逡巡著深冬的北風,細雪在半空打著轉。
“落雪的聲音。”盧文秋說。
“嗯。下雪瞭。”
“中島同學,會因為下雪而感到愉快嗎?”
“是的。有一種寧靜的感覺。”
她將琴譜往後翻瞭一頁。
“話說回來,中島同學決定報考哪裡瞭嗎?”
“關西音大——也是我母親的母校。”她說這話好像不是很高興。
“關西音樂大學?我記得距離立大也就兩站車程。”
他想起瞭一個故人。
“是呀。到時秋君和我見面就很容易瞭。”她笑道。
“所以中島同學,真決定走這條路嗎?”
“怎麼說呢……現在也隻有這條路瞭吧。”
“為什麼這麼說呢?”
她憂鬱地移開瞭視線,“我不想辜負我母親的期望。她……她一直希望我成為一個出色的鋼琴師。”
盧文秋從未見過她這樣沮喪的神色。
“我先前好像問過一遍吧,中島同學現在還喜歡彈鋼琴嗎?”
她沉默瞭一會,應道:“嗯。”
“但是不想當鋼琴師?”
“嗯。”她的聲音更低瞭。
“可是還是想從事音樂工作?”
她點點頭,說道:“但我也拿不準要從事哪個方面。”
“其實還有很多選擇嘛,也不一定——”
“秋君,”香音打斷他的話,“不要說瞭。我害怕自己動搖起來。”
“嗯。考試是什麼時候呢?”
“四月。那邊的話,大概七八月份就能知道結果瞭。”
……
“考音大,演奏的占比也很高吧?”
“一半一半,所以我平時要到樓上練習。”
總是晚間,悠遠的琴聲,一陣一陣地傳來。盧文秋切蔥花的節拍,都不覺間和著琴聲的節奏。僅憑琴聲,完全聽不出她的缺陷。
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一遍又一遍。有時盧文秋都煩厭瞭,琴聲仍舊不停地重複著。也有戛然而止的時候,可他幾天之內,仿佛熟悉瞭這琴聲,一時不聞,心跳就像漏掉一拍。
靜寂中能聽見她輕輕跺腳的聲音。悄悄上瞭二樓,還能聽見琴譜翻頁的嘩啦聲,還有嘆氣聲,夾雜著“怎麼瞭呢”“還差一點”之類,輕聲的自言自語。
……
“至今我還對所謂未來沒有把握,”盧文秋寫道,“也許真能這樣下去,而不必聽從佐藤所說的那一套。總之再看吧。”
在開張之前,香音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備考。盧文秋不像是做幫工,反而有些當保姆的感覺瞭。飯基本上是他做的,吃完飯又是他洗碗。除瞭要多準備一人份的食物以外,和住在立大沒有區別。
掃地兩天一次,拖地一周兩次,加瞭消毒水,另外再定期更換除臭劑,這樣店裡就長期整潔如新。
“到時候開張也是按照這樣的頻率,”香音說,“但是桌子和地板要及時清理。開張之後會有人來幫忙,現在就辛苦一下秋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