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343)
作者:吃一整天
“市瀨阿姨也在幫忙。”正孝淡淡地說道。
“啊,市瀨阿姨,”盧文秋笑道,“我還記得她。她幫瞭我們不少呢。”
正孝再也看不下去瞭,他拍瞭拍盧文秋的肩頭。
“別這樣瞭——這不是你的過錯,小盧,我每次和香音通電話,她都說和你生活在一起很愉快……這……說到底,她們母女都是這個樣子的。可能是什麼遺傳病吧——你不必為此苛責自己,我希望你能盡快走出來……”
“您在說什麼呀!我不都說瞭沒事瞭嘛。她人很安全,她在星砂。您回去看一看吧。”
正孝走後,盧文秋猛烈地咳嗽起來。
盧文秋篤定的是,到瞭情人節她便會回傢,一天都不可能晚。
因為去年的情人節,她缺席瞭,今年很應該補上。
他的猜想是,香音專門回去東京一趟,在星砂做瞭一大盒可口的巧克力,作為情人節給秋君的禮物。說不準還有情書呢。
盧文秋一直抱著這種自信。直到2月15日,才意識到,可能香音沒有打算回來。她對他太生氣瞭,也太失望瞭。
他給正孝打瞭兩遍電話,嶽父一直強調,香音根本沒有回到東京。後來便索性不再接他的電話。
但一切隻是嶽父自己的揣測而已,對吧?香音大抵已經回到東京,隻是沒有回去星砂而已。東京那麼大,她又那麼久沒有回去,即使走失瞭也很正常。
一定是走失瞭。
會不會陷入危險瞭呢。盧文秋有點擔心。
他發的短信,她一直沒有回複。但也很正常——手機也落在京都的警察署瞭嘛。說不準她已換瞭新手機,換瞭新的電話號碼,隻是一時沒來得及聯系他。
不應該是第一個聯系他嗎?不對,盧文秋恰恰不想這樣。假設她能把他拋在一邊,放在無足輕重的位置,對如今的他來說可太好瞭。
也有可能是她生瞭他的氣,說到底還是想把那孩子生下來的,對嗎?
盧文秋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父親。但假設成瞭父親,相信很快能夠熟悉父親的任務。雖然他有些不情願。
假設上天應許再給他一點壽命,讓他能夠撫育這孩子長大成人,那他沒有不同意香音把孩子生下來的道理。即使沒有錢,他們還有這麼大的一套宅子呢。香音隻管去上學吧,剩下的事情交給秋君完成好瞭。他會待在傢,一邊寫文章投稿,一邊照顧孩子。
隻要她回來。當然,隻要她回來。
如果她還是把孩子打掉瞭。他們依然可以再要一個。他每天都去公園散步,感覺這陣子身體健壯瞭些,興許活到那個時候,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倘若她願意的話,就生下來吧。他願意改變自己的看法。即使再討厭傢庭,再討厭吵吵嚷嚷的小孩子,因為是他和香音的傢庭,是他和香音的孩子,就沒有那麼討厭,甚至有些喜歡瞭。確實是這樣的。
他等待著她。
Lucid Canon的衆人沉默著。
他們得知這個消息,已經是16號瞭。
9號的新聞其實大傢已看瞭,但隻當作很平常的事件對待。人間每天都有苦難,至於苦難降臨在哪個角落,隻要事不關己,就漠不關心。
待到一切確認下來,已經是校內鋪天蓋地的傳聞。某個學生得知事故逝者是本校鋼琴部的同學,便引以為驚天大新聞,紛紛揚揚地傳播開去。
“你聽說瞭嗎?”“最近不是……”“原來——”
把他人徹骨的悲劇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在傳播中不斷消費,又不斷取樂,伴著熱乎乎的米飯充分咀嚼,而後心滿意足地吞咽下去,成為□□和靈魂的二重養料,不就是人性的一環嗎。
但對於Lucid Canon來說,即便先前已多少能隱隱預知,這一刻的到來仍舊有如半空中恍然響起的喪鐘,使人昏昏然不知所往。連悲傷都成為瞭第二位的情感。
“真的是她嗎……”
他們打通瞭她的電話,還欣喜過一瞬,但接電話的是她父親,對他們說,這個號碼過一陣子就要註銷瞭,請不要打過來瞭。
即使是平素與香音較為疏離的小山與池田,都恍惚著度過瞭兩日。更別說作為摯友的美鈴,隻感覺骨血都要溶化瞭。他們才二十歲左右,卻早早地,第一次觸及瞭不可逾越的生命之邊界。香音連一聲再見都沒有說,輕飄飄穿過瞭混沌的鐵壁,而被拋棄的他們仍在這一側,如同嬰孩一般不明所以,張皇地望著她。沒有道別,也不曾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