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282)
作者:吃一整天
“還行吧,也就是粗通一點,沒有學精。”中井笑道。
上瞭飛機,盧文秋和香音自然坐在一起,中井的位置在較遠處。
由於是大阪飛北京的航班,所有通知都是三語播報,盧文秋確實又有一陣子沒聽見中文瞭。鄰座偶爾傳來聊天的聲音,但大多仍是日語,沒有之前回西安的航班那種親切感瞭。
然而,一想到此時已經離開日本列島,正在廣袤的海洋之上飛行,將要飛往自己神聖的祖國瞭,盧文秋便有些欣喜雀躍。即便機翼擋住瞭視線,他也能遙遠地望見那片土地。
香音隻是靜靜地靠在他的肩頭。對她來說,隻有秋君可以依靠,也不是什麼新鮮的情況瞭。
未來會遇見什麼呢。這可是和日本截然不同的國度,和她的過去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接受自己的過去已經那麼困難,又怎麼苛求去接受一個嶄新的世界。
空調開得有些冷瞭,她裹上毯子,緊緊地依偎著他。
盧文秋已經習慣瞭這種依戀,而且享受著這種依戀。他自覺心情已經愉快瞭許多,在京都亂糟糟的思緒,也紓解瞭許多。他把藥帶來瞭——幸虧過瞭安檢——但他自覺已經不用吃那麼多瞭。祖國的空氣已能治愈一切。
為瞭應對在中國的生活,香音繼續和盧文秋練習瞭一會口語。她生澀的口語和努力表達意思而手舞足蹈的模樣,讓單調的航程多瞭一些樂趣。
“說起來,我一直有一個問題,”盧文秋問道,“怎麼外婆說你是自學的呢?我以為她教瞭你不少東西。”
“外婆嘛,她確實教瞭我幾句,而且經常說學好中文很重要之類的話;但我母親不喜歡我學中文,她覺得純粹是浪費時間而已,也不讓我外婆教我。所以我大多還是自己偷偷學的。”
“為什麼會對中文感興趣呢。”
香音用中文回答道:“一是因為外婆的經歷吧,我對中國很有好感——然後呢,因為漢字很有意思,很酷。日語裡面的漢字,不正是從中文借用的嘛。”
盧文秋笑瞭起來,“我來到這邊才發現,中國很常用的詞,在日語就是很高深的詞彙瞭,我有一次在論文裡面寫瞭“所謂”兩個字,山上笑我太“學究氣”瞭,還有‘消息’啦、‘凍結’啦,都是在日本很少用到的高級詞,但在中國就是老嫗能解。當然反過來的情況也不時會有。”
“例如呢?”香音歪著腦袋。
“例如——我想想,你們的‘齟齬’,在中國就是很少見的詞,還有形容開玩笑的‘巫山戲’三個字,在我作為中國人看來‘雅’得不行。”
“我學瞭這麼長時間中文,感覺兩種語言的成語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又有很多相通的地方,”香音說道,“例如吧,漢語的‘一心一意’就是日語的‘一心不亂’。”
“嗯,”盧文秋點點頭,“還有呢,平時去店裡吃飯,日本的飯店會貼著‘千客萬來’,其實相當於中國餐館的‘生意興隆’或者‘賓客如雲’——我還註意到你們的‘一喜一憂’,其實和漢語的‘喜憂參半’是一個意思。”
“是呀,”香音笑道,“還真是有很多相通的地方。”
“還有呢,”盧文秋說道,“英語的loneliness,怎麼表達呢?但無論有沒有學過對方的語言,我們都會寫成‘孤獨’,中國人能夠理解日本人的loneliness,日本人也能理解中國人的loneliness。同樣的,happiness,如果用日語該怎麼表達呢?”
香音在紙上寫下一個“喜”字。
“嗯,任何一個中國人,都能看得懂你的happiness瞭,”盧文秋笑道,“不過你知道的,我們一般用的是‘喜悅’‘歡樂’這些二字詞語,不過無論是哪一個字,日本人都看得懂吧?隻是很少這麼用而已。”
“還真是這樣呢。”香音笑瞭起來。
“還有呢,‘東京’‘京都’在任何語言中都是音譯,不懂日語的外國人永遠不會知道‘Tokyo’‘Kyoto’是什麼含義,正如不會知道‘Beijing’‘Shanghai’是什麼含義,隻是一個無所謂的地名。但如果寫作漢字,我想日本人都會明白‘北京’的含義,中國人也能明白‘東京’的含義。”
“可是也有例外的時候呢——例如我先前一直看不懂那兩個字。”
香音把“首都國際機場”的“機場”兩個字寫在紙上。
“機場”是日語“空港”的意思。
“後來意思是知道瞭,但為什麼要這麼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