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西东(26)

作者:拉面土豆丝


汪露曦回頭:“你傢?”

“嗯,小時候的傢。”袁北說,“去看看麼?”

“看啊!”

......其實也不算特別近。又或許是一鉆進胡同,汪露曦就字面意義上的找不到北瞭。

她想起自己在網上看到的一句話,要來北京玩,就隨便找一條胡同,哪裡都行,一頭紮進去,一直走,直到看不見店鋪招牌瞭,直到人跡罕至瞭,直到磚石斑駁,幾代人的生活痕跡躍然眼前,那麼恭喜你,你找到瞭真正的北京。

汪露曦從來不知道,遠離商業區,還有這麼多住戶。

有別於剛剛的喧鬧,胡同深處靜悄悄的。

她甚至不敢大聲講話,隻能悄悄問袁北:“你傢人還住在這?”

袁北搖搖頭:“空瞭。”

“都搬走瞭?”

“不在瞭。”

汪露曦有一瞬詫異,出於禮貌,她沒有詳問,是袁北主動和她講起:“我從小和我爺爺奶奶住,我大學畢業那年,爺爺奶奶都去世瞭。”

此話一出,汪露曦就更加不敢吱聲瞭。

不過她並沒有從袁北臉上察覺出難過或悲傷。

大概也是因為他這人永遠面上不顯,總是淡淡的。

他還和汪露曦閑聊講起當初的騰退政策,老城區改造,許多胡同都拆瞭,人都搬走瞭,剩下沒被劃片兒的也挺難受,尤其是年輕人,沒人愛住這老房子,可要想搬走,難度也挺大,北京房價一寸萬金。

袁北也不知自己算不幸,還是幸運。

他對父親沒什麼印象,從小跟著爺爺奶奶,母親再婚遠嫁國外,也沒太多聯系,不過經濟上倒是能給他些支持,比如他現在住著的房子,小區和地段都不錯,是母親幫他付的首付。

長大,成人,懂道理,讀個不錯的大學,找份差不多的工作,互聯網大廠高薪,相對的,也很累。還著房貸,再給自己攢下一點點存款,傢和公司兩點一線。有人約,那就去見個面,不出門的時候就窩在傢裡長蘑菇。

袁北其實不愛社交,他的社交圈也僅限於從小一起長大的一圈兒人,沒什麼新朋友,對生活好像沒什麼期盼和夢想,就這麼日複一日,一天天過,說不上精彩與否,也沒什麼大成就,該有的開心會降臨,該有的煩惱也一個都逃不掉。

所以當汪露曦評價他是個低需求的人,袁北覺得,挺精準的。不僅低需求,而且無聊又庸碌。

“哇袁北,你好凡爾賽。”汪露曦舀著快要融化的冰淇淋,“我覺得你的生活很好啊,毫無可吐槽的點,爺爺奶奶在天上看著你估計也會覺得,呀,大孫子真厲害啊!”

這句話把袁北逗笑瞭。

他從包裡拿面巾紙遞給她,示意她衣服前襟的一滴:“我哪句話說我生活不好瞭?”

他才不願當那矯情的人,明明吃喝不愁,卻還要每天怨天怨地,搞得像全世界都欠他一次重新來過的人生,隻是價值觀使然,這決定瞭一個人看世界的角度。

有的人把生活當加法題,從零開始,每一次體驗,每一分積極的情緒,都是不枉過一生的證明。

有的人則把生活當減法,提前預設瞭一個完美的人生,稍有哪一處不滿,則要扣分,然後抱怨這一輩子有多麼多麼不如意。

袁北羨慕前者,鄙視後者,卻又不得不承認,他兩種都不是。

他好像更像一個旁觀者,冷眼看著自己的人生像劇本殺似的,一頁頁往前,無法從中找到什麼樂趣,卻也沒有激進到到想要掀桌重來。

文學作品裡常用“創傷”來解釋某一個角色悲觀性格的成因,但那畢竟是文學化的表達,並不適用於袁北,他從未覺得自己前二十幾年的人生有何創傷,性格這東西與生俱來。

一段過程而已,好像沒什麼意義。

......劇本殺,能有什麼意義?

......

“袁北,你好像卡皮巴拉。”

“?”

“卡皮巴拉!北京動物園就有啊,就那傢夥,很佛系,”汪露曦說,“而且你更嚴重,喪裡喪氣。”

她終於把那豆汁冰淇淋吃完瞭,說實話,味道不錯,比豆汁好多瞭。原本拿瞭兩個勺子來著,結果袁北一口都沒動,全進瞭她肚子,這讓她不滿。

“我明白瞭,你缺少spark。”

幾年前皮克斯的電影《心靈奇旅》裡有這麼一個概念,人首先要找尋到屬於自己的“火花”,然後才能投身此世,這是這段旅程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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