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黄狗(20)
作者:Worthy
他不上學瞭,本來不愛學習的春生在學校待瞭幾天也跑瞭回來。
下遊的人越來越少,上遊的人過得越來越好,廠子發展得如火如荼,時間飛馳,青城鎮的人早就忘記瞭茍杊的爸爸,忘記瞭茍杊的媽媽,也忘記瞭這個不瞭瞭之的悲劇。
這麼些年過去,關於這條河道的未來隻剩下四個人。
——
茍杊在山腳下低頭問岑青苗要去哪。
岑青苗說:“去百草枯傢喂鴨子。”
這個回答是讓茍杊驚訝的,畢竟岑青苗看起來那麼悲傷,他還以為岑青苗要抑鬱消沉一陣。
岑青苗卻笑著和他說,還有其他事情要去幹。
岑青苗麻木地喂完鴨子,一個人枯坐在傢門口。
媽媽死得突然,什麼都沒給她留下,隻留下瞭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和一句隱隱的期待:“好好活下去。”
岑青苗想:我該去做些什麼呢?我該怎麼做呢?
她想著於是一頭紮進面前冰冷的河水裡,河水將她淹沒,她覺得快要窒息,於是她徹底讓河水灌入自己的身體。
可是隨著下沉而來的是刺骨一樣的寒冷和痛意。
她覺得恐慌,無比地害怕,她拼命地向上遊,拼命地向上遊——她還不想死。
她在河邊咳嗽,淚水漣漣。
那一刻,她清楚地知道瞭自己懼怕死亡,所以她懂瞭母親。
能那樣坦然地赴死,何嘗不是一種勇氣。
她沒有那樣的勇氣。
她要活下去。
還要好好地活下去。
也的確是這樣,茍杊怕岑青苗孤獨害怕,幾乎每天都來看岑青苗一眼,他帶著食物來,卻發現岑青苗正在火上烤著饅頭片。
岑青苗透過窗戶看到瞭茍杊,她站到床邊,“我沒事的,你不用每天都特意來看我。”
茍杊木訥點頭,心裡有點戚戚然。
岑青苗每天的生活還是挺忙碌的,過瞭一個年,百草枯傢裡的鴨子被殺瞭一半,本以為自己能輕松點,結果百草枯大手一揮又買瞭20隻,還都是小鴨子。
岑青苗看著這些小鴨子心裡就開始怕,一旦死掉一個,她就要被打一頓。
所以她根本分不出神去悲傷,隻堅持每日早起,精心看顧。
看到百草枯的時候,她問瞭兩個問題——
“我能不能和工人一樣去食堂吃飯?”
“今年的鴨子多瞭這麼多,能不能漲錢?”
百草枯褶皺的手掌摸上她的頭,他像是沒聽見一樣,說道:“頭發這麼長瞭啊。”
岑青苗心裡有點不耐煩。
“可以,來我傢裡吃也沒問題。我答應你媽媽瞭。以後不用和我客氣,也不要怕我。”
“漲錢!一年給你50。”
岑青苗對著百草枯笑。
她自己做的飯不能說難吃,隻能說可以吃,但她每天做飯,也隻能去廠子廚房裡偷菜。
這裡就有一個困難,廚房的廚師總喜歡“偷”菜,要拿回傢去。
但是一旦他發現有別人拿,他就要發瘋。
岑青苗以前是短頭發假小子,總來廚房晃蕩,大廚每次菜也不炒瞭,隻要看見她來,拎著鍋鏟就追來,一邊追還一邊大喊:“有娘生沒娘養的狗東西,死耗子樣,真是晦氣!”
岑青苗可不是乖乖聽話的,因為他這一句話,她連著偷瞭這廚師一個月的菜,還讓廚師根本沒地抓。
但畢竟偷東西是個錯事,若非不得已岑青苗也不會出此下策。
不過現在有瞭可以名正言順去吃飯的機會,她肯定不會錯過。
她有瞭工作,衣食住行大部分都已經解決。
不能說這是一片光明的未來,至少可以說是無憂無患。
百草枯也因為新年和母親的攀談,對她的態度溫和瞭很多,讓她有瞭一種可以討好的感覺。
岑青苗在食堂吃飯,不遠不近地就聽見一堆人議論她,“要不說老板人好呢!這樣一個孤兒,還讓她來咱們廠子裡,還白吃白喝。”
“你羨慕?我記得你爹媽不也早死瞭嗎?你問問老板能不能讓你白吃白喝?”
“你有病吧?”
“哈哈哈哈哈......你倆別吵,什麼白吃白喝,我明明記得她媽死前總是找老板,那不清不白的,說不定呢!”
“有嗎?她媽不是和癱瞭一樣嗎?”
“真癱假癱你知道?一個唱戲的,底子不幹凈,日子能有多幹凈。”
岑青苗一口一口地吃飯,隻在心裡默默地記下這幾個人的名字,沒大大咧咧地走到那幾個人面前出言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