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黄狗(1)

作者:Worthy
烏篷船

下雨瞭。

空氣中一股子潮味,房簷下滴滴答答地掉著雨滴。茍杊坐在屋門口,房門大開著。他的腳趿拉著稻草鞋,正穿著灰色的大褲衩和白得發黑的破舊襯衫半袖。不是真的半袖,是撿來時,襯衫的袖子被鼠啃得不行,茍杊就順手把它的兩個袖子都剪掉瞭。

房簷滴滴答答落著水。定睛一看就會發現,門口放著大大小小的鍋碗瓢盆。

剛好他眼前的那一盆水接滿瞭,茍杊就從門口的小竹板凳上坐起來,端著雨水進屋。

屋裡的爐火滋滋地響著,火爐上的水壺發出類似於火車鳴笛一樣的聲音。

茍杊把燒開的水倒入一個大水缸裡,然後灌上剛接來的雨水繼續燒沸。

雨季還好,雖然陰雨綿綿,冷風瑟瑟,但是至少不缺水。

茍杊傢這一片都叫青城鎮,坐落在青城山下,一條河從青城山下流出,從山腳下開始有村莊臨水而建立。

一路隨著河流蜿蜒而下。

河水中遊開始也有著幾戶人傢,但因為地勢的問題,一下雨河水就漫上來,這地方雨季又頻繁,所以水災嚴重,漸漸地他們那些中遊的人都移到瞭下遊。

茍杊出生時就已經在青城鎮下遊瞭。

年紀還小的時候,看這個小鎮,狹長的河道,烏篷船慢悠悠地劃過。

白墻黑瓦在一場又一場雨下,爬滿青苔。青石板的縫隙裡也是青苔,因為時間悠久,偶爾碎裂的瓦縫中間也會長出來嫩黃色的小花。

石拱橋上的人總是綿綿不絕,每天都能看見撐著油紙傘搖曳的人,來來往往。

那個時候一切還有著最為古樸自然的美感,他雖然年紀小,不聽話,也被這種環境浸潤,變得喜歡悠然,喜歡獨處安靜。

——

春生回來的時候,臉上又是青一塊紫一塊。胳膊流著血。所以他還用一隻手捂住。

茍杊沒來得及去看他的胳膊,因為他低著頭,視線第一眼就隻能落在春生的腳上。

春又生把鞋甩掉瞭。

茍杊擡眼看見他的胳膊流著血,小聲問:“疼嗎?”

春生齜牙,“不疼。”

茍杊轉身拿出一瓶白酒,是那種散裝的白酒,倒在幾毛錢一瓶的北冰洋汽水裡。沒有塞子,就塞瞭一塊看起來灰突突的佈條。所以一拿出來那種刺鼻辛辣的劣質酒精味道就鉆出來,在房間裡四散。

屋裡沒開燈,下著雨沒有陽光,所以灰蒙蒙的。

茍杊也看不清楚,扯出塞子就往他胳膊上一澆。

春生的手指頭為瞭緩解疼痛下意識地翹起。

茍杊隻是下意識,他看瞭看春生的手指腳趾,都是六根。

他的爸爸媽媽是表親兄妹。

懷孕後剛把春生生下來,媽媽就被自己的父親接走瞭。春生打小就跟著父親。

“又去和他們打架來著?”

“不算是。就是二勇,中遊,我們幾個把最近的垃圾都裝起來,扔到瞭上邊。我說倒水裡,中遊說我是不是傻,扔水裡又飄回來瞭。所以我們就把垃圾扔到瞭他們居民的房屋前點瞭一把火。”

“然後,石耗子他們就沖出來,我們就撕瞭一架。雨越下越大,石耗子把我鞋踩掉瞭,我就扒他褲子。”

春生還有些後話,不過看看自己的手指腳趾收瞭回去。

爐子上的水又發出來汽笛的聲音。

屋外的雨滴,一下一下地砸在門外各種不同材質的器具裡,磨得人耳朵疼。

屋裡極度昏暗,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吵得人心煩。

茍杊點著蠟燭,屋裡的影子隨著燈光晃瞭一下。

春生被嚇瞭一跳——角落裡,一個女人正低著頭繡著衣服。

屋裡昏暗,女人猶如鬼魂,無聲無息。

可以看得出來,她神志不清,手中不停下的繡工就是她的全部。

她日日夜夜地繡著,不說話,把自己熬到腐朽,像是日夜被雨水泡著的糟木,又像是開始腐爛的蘑菇。

“阿姨,還是這個樣子嗎?”

茍杊點點頭,沒說話。

女人的影子透過蠟燭的花光映射在她背後斑駁蛻皮的墻壁上,影子巨大且清晰。

像是一種對於這個女人的隱喻。

“媽,吃飯瞭。”

屋外的氣味是很難聞的,下雨還好,雨水就會沖凈空氣中彌漫的惡臭味道。

上下遊的矛盾不是一時,而是逐漸累積的,有歷史原因,更多的是因為“百草枯”。
上一篇:再回眸 下一篇:予笙心动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