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仰首道：“臣妾冤枉！臣妾贵为皇后，何必还要出此下策陷害淑妃？”

蕴蓉一指淑妃怀中孩子，笑向皇后道：“因为淑妃有儿子，您却只有义子。连您自己也说，皇上对三殿下寄予厚望。既对三殿下寄予厚望，您的大皇子当不成太子，将来——”她兀地住了口，玄淩还在这，她怎能说那诅咒之语！

于是一转身，纤纤手指从孩子襁褓上温柔滑过，“可怜，可怜！三殿下，谁叫你年幼就得你父皇宠爱呢？皇后是皇长子的养母，自然气不平了。”

“放肆！”皇后眉心怒气涌动，声冷如冰，“本宫身为国母，嫔妃之子就如同本宫亲生，将来谁为太子都是一样，本宫都是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

淑妃面色一沉，不去理皇后，只是缓缓起身，舀过一碗清水，用银针再度从怀中孩子的脚背上刺出一滴鲜血，玄淩见状也刺一滴血滴在水中。两滴血似一对久别重逢的亲人，很快融为一体。

淑妃委屈道：“皇上验过，疑心尽可消了吧。”

玄淩勉力一笑，“嬛嬛，是朕错怪你。朕再无半点疑心。”

淑妃轻轻吁出一口气，“臣妾此身从此分明了。

“是麽？”清月幽幽开口，冷笑道：“淑妃娘娘好算计，若非臣妾亲眼所见，只怕皇上皇后、以及在座的各位姐妹，都被蒙蔽了吧！”

淑妃骤然变色，冷声道：“卫淑仪这是何意？休要胡言！”

“胡言？”清月瞪视她一眼，转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麽的玄淩，道：“臣妾自然有证据。“她一指淑妃如玉一般的纤纤十指，继续沉声道：“宫中女子染蔻丹要用白矾，淑妃指上的蔻丹十分鲜豔，旁边的皮肉蹭上了些许红色还未褪去，可知是今日新染的。方才第一次验血，淑妃抱三殿下时抢得太快，小拇指上的护甲蹭到水里；第二次再验时，淑妃自己盛水，护甲也曾划过水面。两次都如此巧合，是真的无意为之，还是这根本都是淑妃一早就想好的谋算——皇上，那白矾究竟出自谁手，还未可知呢！”

淑妃的脸色剎那间变得苍白，正欲开口辩解，玄淩却是已经明白过来，深深看甄嬛一眼，难掩失望和灰心。唤过李长道：“去验淑妃的护甲。”

清月一震，惊异于玄淩对甄嬛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快，这就已经不信任了麽——难道是因为她的出声，触动了玄淩某根神经？

因温太医涉事不方便，太医院的林安被匆匆叫来，将那一对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覆在纸上，果然有白色的粉末流出。他撚起一小撮放在舌尖点了点，正色回禀道：“回皇上，这确是白矾。”

皇后瞳孔微震，鬓边的赤金步摇颤动不已，哽咽道：“皇上，定是淑妃为了诬陷臣妾，故意蹭到水面，才导致水中有白矾！甄嬛，你居心叵测，为了害本宫，连自己的孩儿都舍得布局！”说罢，恨恨地瞪着淑妃。

淑妃摇摇欲坠，嘶哑道：“皇上，臣妾确是不小心的，并非有意构陷皇后娘娘………”

玄淩眉间已有疲色，看着他微黄的面颊，清月有一瞬间很心疼他——先帝的皇四子，从小就在勾心斗角的宫廷里长大，自己娶了妃子还要将这些腌臜事再重新经历一遍，恶心程度甚至远胜当年，他的心没有一刻是轻松、纯净的！

山翁要赋弄璋篇

他凝神片刻，唇齿间冷冷迸出两个字：“再验！”

仍是浣碧抱了那“梅鹿含芝”的浅红襁褓进来，和皇上验过——两滴血，相融了。

玄淩重重吐出一口气，眉心有片刻的释然，眸底剎那间又染上灰色的厌倦和绝望。他不欲再去看淑妃，皇后，或是殿中的任何一人。欺骗，叠着欺骗；算计，套着算计——这些人叫他心寒，叫他绝望。夜深了，外面有宫女走到街上一一掌灯。只听更漏缓缓，“叮咚”一声落在莲花铜盘中，余音袅袅。此局其中缘由不欲弄清，也再难弄清，只听他开口道：“淑妃行事不细，降为妃。祺嫔管氏，祥嫔倪氏危言耸听，扰乱宫闱，褫夺封号，降为更衣，余容娘子荣氏——”他的语气在提到这个名字时有了些莫名的温情与怜惜，或许是想起了她姐姐华妃世兰，“——罚俸三月。其余的交由皇后处置。朕累了，要歇息了。”

他揽过清月的手，对她温言道：“月儿，我们回去，听听胎动，好麽？

“好。”清月柔柔笑道，望向玄淩，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脉脉温情。

于是后宫衆人便看着淑仪与帝王相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