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玥盯着他的发顶，在她看不见他的这几年里，父亲头上已经长了许多白发。

算不上恨，她唯一恨过的，可能只有黎秋凤吧。

江玥，我在你身后。

但说一直没有怪过他是假的，至少在得知他没死的那一瞬间，她心里想的是为什麽不留下来陪她。

江玥没有回答，问道，“爸爸，你怎麽回来了？”你不是说再也不想回来了吗？回来是看妈妈的吗？

江玙明白了她的意思，女儿有些怨他是正常的，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

“听兰阿姨说你妈妈今天做手术，来看看。”他更想看的是，女儿长大是什麽样子。

兰阿姨之前一直是家里的阿姨，当初应该是跟着爸爸北上了，估计这也是黎晓月的意思。

“这几年过的好吗？爸爸。”应该是很不好吧，都消瘦一圈了，双腿瘫痪是怎麽挺过来的，她又心疼自己没能在爸爸身边陪着他。

江玙侧过脸看着江玥，“玥玥，爸爸过的很好，你妈妈找了很多人照顾我，我很感谢她，这次回来，我也希望她手术能够一切顺利。”

感谢，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竟然已经成了感谢的关系。江玥不知道现在自己的爸爸和妈妈在法律上是什麽关系，应该是已经离婚了吧，她曾经看到过户口本，上面并没有爸爸的那页。

“玥玥，爸爸是说如果，如果你妈妈她……她手术不太顺利，你愿意跟爸爸走吗？”

手术不太顺利……江玥明白他的意思，她一直没敢往这方面想，如果黎晓月没有再醒过来，她该怎麽办呢？跟爸爸回去？

不行，这里还有她的朋友，魏延，陈许，沈柠柠，彦玉，每一个都是她从小认识到大的挚友，还有一人她没来得及诉说爱意，这里有她在意的人，她不能走。

可是面对爸爸期盼的眼神，她说不出“不”，只答非所问说了句，“再说吧。”

江玙沉默两秒转过头，“好，我们回医院吧，已经出来很久了，不知道现在怎麽样了。”

江玥脑子里很乱，到了医院，她看着兰阿姨往这边走来，突然低头问了句，“爸爸，你什麽时候走？”

“应该会待些时间，这次走前爸爸会跟你说的，不会再突然离开了。”

江玥把父亲交给兰阿姨，自己上了楼，他们两个并不上去，她也明白原因，上面的人爸爸估计并不想见吧。

她回来时，手术室的大门还是紧闭着，她也是第一次从黎秋凤脸上看到伤心以及担忧，在她的印象中，黎秋凤是个自私冷血的人。

发生在家里客厅的那一幕突然在脑子里回闪，这几年她有意识不去想那件事，如今想来，她应该是欠黎秋凤一句道歉的，只是这两个字，她说不出口，也不愿说出口。

爸爸虽然没死，但也双腿瘫痪了。

黎秋凤也算是间接造成了家里矛盾的爆发，虽然即便没有她，那些矛盾也会在积累足够多后形成质变最终发生。

一人突然走到她跟前，江玥擡起头，是黎晓月的秘书。

“江小姐，方便聊聊吗？”

两人来到楼梯间，江玥率先开口，“什麽事？”

秘书也没想拐弯抹角，说，“是关于黎总的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在墓地曾经问过黎总是否爱江先生，江小姐，我也不敢保证黎总绝对爱江先生，但是我知道江先生在我这里的权力是和黎总一样大的，不管江先生做什麽事，我从来不需要过问黎总，因为我知道，她不会拒绝的。”

“你当时说为什麽不直接给江先生买辆车，事实上黎总买的不止一辆，只是江先生从来没有开过罢了；你父亲刚出车祸的那段时间，黎总几乎没有睡过觉，白天安顿好你晚上还要回医院照顾江先生。”

秘书侧过头看向走廊那方的手术室，“江小姐，我说这些并没有为黎总开脱的意思，黎总她做过错事，但是黎总她身为黎家长女，身上所背负的远比你想的要多，我是看着她一步步坐稳位置，一步步让衆人信服，你心里怨她也好恨她也罢，可是，她走到现在真的一点都不容易。”

“我不恨她，我不恨任何人。”江玥望着窗外挂在天上的月亮，她知道黎晓月的不容易，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活着是容易的。

学校同学都羡慕她生在一个有钱多金的家庭，可她却觉得，不如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工人来的自在，她幸运的同时又带着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