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740)
作者:风落雨吹
“没有。”
“你恨他吗?”
“不知道。”
“你没资格恨他。”
“因为我让他耳聋了?”
“虽然是他出口伤人在前,但那个年纪的孩子大多不懂三思而后行,向来是想到什麽说什麽。因此与其说孩子的恶是纯粹的恶,倒不如说他们的善恶观一片混沌,幼时的所作所为不一定直接暗示其成年后的品性。何况你加害他的行为,远远超过他应受的惩罚。”
舒圳自认做过了头,也明白自己无法以无辜的受害者自居,但有一点,他想不通:“那我就该被他说坏话吗?”
“当然不该。但你拥有他没有的特殊能力,这是一切矛盾的症结所在。”
话音一落,一位护士一边呼唤着舒圳,一边小跑了过来。沈连寂转过头,目光掠过舒圳的迷茫神色,不温不火地开口道:“你从来没试过用心声,和你父亲交流吧?”
说罢,不紧不慢地离开了。舒圳呆呆地目送了他一会儿,被护士带回了病房。
病房内,施杨和晨星并排站在一边,一位佝偻着腰背、衣服淩乱肮髒的男人正缩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四肢战栗不止,悄悄抹着眼泪。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舒圳就认出了他是自己的父亲,但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便愣怔地杵在门口,一时间手足无措。
在舒圳看来,舒凯抛弃生为“怪胎”的自己,是理所当然——他固然内疚未能尽到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却也仅仅只是内疚罢了,从未试图过改变现状。他心中的第一位,至始至终都是国家和人民。
——大义灭亲。亲亲相隐。工作和家庭。小人物和大责任。太阳底下无新事。人类社会的某些悬而未决的争论,绝非发达的科技和开放的思想所能轻易定论。
“爸爸是大家的英雄,但不是我的英雄。”舒圳默默在心里说,“所以,爸爸无需取得我的原谅。”
他不想,起码现在不想和身为杀人犯的父亲面对面——不是因为羞愧,不是因为憎恨,而是因为他肯定只会像以前次次爽约后的那样,空说些于事无补的道歉话语。
愧疚心最不值一提,没有诉诸实际的愧疚心,即使以爱和大义为名,也是自欺欺人、自私自利。
不过有件事,舒圳觉得必须传达给那团落魄失意的身影:“妈妈最喜欢爸爸工作时的样子,所以经常带着夜宵去探班。我也喜欢爸爸工作时的样子,所以小时候,一直梦想着长大后,要成为和爸爸一样的警察。”
舒圳说完,走出了病房。仿佛听见了期待已久的声音似的,舒凯猛然一回头,可留给他的,却是空蕩蕩的门口。
“尧旭,你向甯安,提过夏竹的事了?”
几经犹豫与欲言又止,範冰终于向儿子提出了如鲠在喉的疑问。欧阳尧旭惊讶地挑眉,答:“没有啊。”
“那他是怎麽……”
见母亲喃喃自语着若有所思,欧阳尧旭忽然记起,自己曾对晨星讲过自己的姐姐是为钟轶和钟晴所害——难道是晨星向甯安透露的?
“妈,”欧阳尧旭忽然开口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麽问题?”
“丢失的指血检测仪,和你有关吗?”
範冰爽快承认:“是我偷的。”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故而欧阳尧旭毫不惊慌:“为什麽?”
“姜正文似乎很好奇它的运作原理,反正备用的放在那儿也没什麽用,我就当作礼物送给塞勒涅了。”
“13号那天的监控,是你叫人弄坏的?”
範冰一脸无辜:“我连药品室里装了监控摄像头都不知道,怎麽可能让人动手脚?”她忍不住捂嘴一笑,“说起来,还真是天助我也。”
欧阳尧旭瞅了一眼目光短浅的母亲,垂眸兀自思考起来——13号那天监控出故障绝不可能是偶然,如此一来,难道有谁在这一天,也偷偷干了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吗?不,出故障的仅有药品室的监控,并且唯一的异状也仅有检测仪的丢失。那麽也就是说,监控是在13号之后坏掉的,因为有人知道了母亲的偷盗行为后,选择了包庇她——这个人,是谁?
六月十五
“看来那晚在海默大饭店的经历,当真给你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呢。”
“什麽意思?”
看着僵硬地强颜欢笑的风逸才,约瑟夫浅浅一笑,呡了一口芳香四溢的红茶,轻轻搁下茶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优雅姿态开口道:“风先生,你的爱人,可不是为了让你把自己逼到这种境地,才主动献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