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586)
作者:风落雨吹
陶鸢丝毫未注意到风逸才丰富且多余的内心戏,她稍稍停顿了一下,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道:“两年前,我爸和我妈离婚了。我妈哭得要死要活,甚至还一度服下整瓶安眠药。可是有一天,她突然一反常态,不管做什麽事都笑呵呵的。”
“这不是挺好的吗?说明你妈从离婚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一开始,我也是这麽想的。尽管按她的性格,很难在一夜之间想通,但总归比每天以泪洗面好。可慢慢的,我发现她几乎天天都在笑,仿佛喜怒哀乐之中,她只剩下喜和乐。上次去参加我爸的葬礼,无论面对什麽人,她全程保持微笑,连眼睛弯曲和嘴角上扬的角度都不曾改变,好像她所参加的是庆祝什麽的酒宴,根本不是爸爸的葬礼。”
虽然古时就有丧事喜办的传统,庄子亦在其妻亡故后鼓盆而歌,但从头至尾都挂着如面具般不变的笑容,仅仅听来就教人感觉不对劲了,遑论亲睹之人究竟是什麽感受。然而风逸才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怎会被短短三言两语唬着:“你说的只是你主观所感,并不能成为推测任何结论的根据。”
陶鸢脸上霎时布满阴霾:“我问你,你妈会在你流産之后笑得合不拢嘴吗?”
风逸才:“……”
其实他想回“我不是女人,所以你这个问题的前提就错了”,但若真付诸于口,未免太过分了。于是他默默在心里吐槽,没有溢于言表:“你想说,你妈是看了这个心灵治疗师后,才变成笑脸怪的吗?”
“是的。”陶鸢一本正经,“他答应过我会让妈妈走出过往的伤痛,事实上他也做到了。但他让妈妈在走出伤痛的同时,也让她失去了感知和表现其他情绪的能力。这是绝对不行的。只会机械笑着的人,根本不能算是人!”
风逸才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这倒不是由于他被陶鸢最后一句豪言壮语打动了,而是如果她所言属实的话,那麽这个狄宣,恰恰是他最无法饶恕的那类人。“好吧,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我就去会会这个所谓的心灵治疗师吧。”
说罢,落在名片“狄宣”二字上的目光剎那间变得阴森无比。
狄宣没有设置专门的治疗室,而是在家中招待前来寻求帮助的人们。于是风逸才通过电话预约,成功获得了与他见面的机会。狄宣明显家境不凡,不管是从其住所的地段来看,抑或是其英伦风的居家摆设和穿着打扮来看。而他本人亦是一副一表人才的模样,与那些装神弄鬼的邪/教头目没有丝毫相同之处。他泡好一杯香茶递给风逸才,微笑着说:“喝点热饮放松一下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风逸才一次性喝完了一整杯茶水,然后放下杯子,直直地端视狄宣。狄宣也静静地注视着他。而后,风逸才像是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似的笑了笑,道:“那个,狄治疗师,你这样看着我,人家怪不好意思的啦。”
“抱歉。”狄宣神态自若地道歉道,“我只是被你的眼睛给吸引住了。”
“我的眼睛?”
“嗯。真是一双非常悲伤的眼睛呢。”
此话一出,风逸才当即愣住了,同时口腔如反胃似的一酸,心髒一揪一揪的闷疼,几乎呼吸不过来。他一手按压心髒一手捂住嘴,俯身双目圆睁,满脸惊恐地大口喘气,仿佛看到了极度恐怖画面。狄宣对他这副反应不为所动,反而面不改色地问:“愿意说出来吗?”
风逸才缓了会儿,脸色苍白地擡眼瞧向狄宣。他不知道这家伙究竟使了什麽手段,致使自己産生不吐不快的沖动,但想来也只能是方才那杯香茶。他强压下呕吐的欲望,略显无力地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就会好受点吗?”
“当然。两个人分担,肯定比一个人独自背负轻松。”
“……是吗。”风逸才垂首静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若无其事地起身背靠沙发,大马金刀地翘起二郎腿:“你就是这样逼迫那些心理有障碍的人坦白不堪回首或难以啓齿的过往吗?”
狄宣略微一惊,随后立刻调整好表情,从容不迫地说:“你误会了。”
“误会?我误会什麽了?如果我误会你了的话,那麽刚才那杯茶中,为什麽会多出不该有的东西呢?”
“多出什麽了?”
“恐怕是吐真剂之类的东西吧。”
“我为什麽要加这种东西?”
“当然是为了听到前来咨询之人会向你倾诉的内容。”
“既然他们会向我倾诉,我又何必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