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394)
作者:风落雨吹
“小区的,儿童乐园里……”
“我马上过去,等我。”
世上的自卑分两种,一种可以通过对自身的全面认识与提高来获得自信,进而逐渐淡化或消除;另一种却根深蒂固、如影随形,即使穷尽一生,也无法将其奈何。
即史佩均如今所感受到的这种揪心的不安与愤怒。
外貌上的缺陷,尚可以用漂亮的衣服、整容一般的化妆技术遮掩,再不济,回一句“什麽年代了,还只看脸”也足以捍卫自尊心;但内部的残缺,就没那麽好搪塞了。
史佩均承认,他至今以来对和玉笙的所作所为,除了出于对他最隐私、最不为人知的那一面的好奇心外,更多的,其实是想捏碎他的耀眼光环、撕烂他的洁白羽翼、扒光他的鲜亮衣裳,以最残忍最粗暴的方式深入他的内部,给他烙上最肮髒、最污浊、最不堪的印记,让他体无完肤、分崩离析、支离破碎,让他陷入灌满鲜血与罪恶的泥浆,痛苦挣扎、绝望吶喊,直至彻底丧失抵抗的力气往下沉落,他再跃入泥浆将他拥抱于怀,和他一同深深沉沦。
路西法由天堂堕落至地狱,经历了九个混沌的晨昏。而史佩均让和玉笙堕落,却只用了床上的一夜。
——迄今为止,我究竟干了什麽?
史佩均捂住脑袋,弓起身子,隐入黑夜之中。就在他那被路灯光极力挤压出的暗影要被漫边的漆黑所浸染侵蚀完的前一刻,一声铿锵坚定的“佩均”使衰弱的灯管“啪”的一下重现光芒,史佩均那独自坐在秋千上的落寞身影亦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此时已是深夜,整座小区都陷入了寂静的黑暗中,风也没了声音,仅有被浊白的路灯光映照得格外晃眼的鹅卵石在默默叫嚣着存在感。和玉笙轻轻在史佩均身边坐下,问:“发生什麽事了?”
史佩均哽了哽,一声不吭。而后,他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玉笙你……不是东西。”
和玉笙知道史佩均所指的“不是东西”不是骂人的那层意思,遂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也不是我,玩弄发洩的工具……”
至此,和玉笙大概明白对方为什麽烦恼了,转过头,望着隐晦的月牙,温声问:“为什麽忽然这麽想?”
“……”
“我是自愿的。”
史佩均一愣。
和玉笙肌肤白皙,如若凝脂,即使脸颊被镀上了暗夜的阴影,也仍旧悄无声息地散发着独属于他的那份淡淡的美丽光泽,正如同轻轻覆盖于腊梅上的冬雪,柔软细腻,洁白无暇。如此一看,史佩均忽觉和玉笙好似从未改变过,依然是那麽的美好,那麽的圣洁,那麽令他向往憧憬。他缓缓伸出手,抚摸着对方的脸,感受着他的体温,眼眶含泪,问出了他方才问过一遍的问题:“玉笙,我髒吗?”
和玉笙擡手搭在史佩均的手上,看着他,温柔一笑:“你不髒。”
剎那间,巨大的情感洪流以火山爆发之势沖上史佩均的心房,温暖了他全身每一个角落。他迫不及待地将和玉笙搂入怀中,流下了幸福的眼泪:“今晚,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嗯?”
“只是抱着,什麽都不做。可以吗?”
和玉笙恬然而笑,双手环着史佩均,点了点头:“嗯。”
一月三
次日,史佩均再次来到了裴井然的家。
经过昨晚,史佩均坚定了与和玉笙在一起的决心。他决定,哪怕前方有再大再可怕的路障阻碍他们,也决不松开和玉笙的手——他这次来,是为了向裴井然做最后的摊牌。他虽已做好了三顾茅庐的準备,但出人意料的是,门铃才响了一下,裴井然就爽快地开了门,尽管他开门时并没有什麽好脸色。
裴井然屋内的布置与昨晚如出一辙,乍眼看去,似乎没有什麽可疑之处,但不知为何,史佩均背后蹿起一股凉意,总觉得有几分不可名状地诡异飘散于这片寂静空间之中,或许是这间房子窗帘紧闭、格外昏暗的缘故吧。他缓缓走进客厅,看着十分疲惫地跌入沙发的裴井然和横七竖八于茶几上的空酒瓶,沉默了会儿,道:“我是绝不会退出的。”
裴井然:“……”
“玉笙让我明白,我这辈子可以坠入万丈深渊,也可以烂在淤泥潭里永不见天日,但唯独不能少了他。如果你真要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对付我,那我也会采取相应的措施。好心劝你一句,我和史家早已断绝了关系。让我站在这里的,是一股你绝对反抗不了的势力,千万不要不自量力地引火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