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从青云路上跌落(175)

作者:村口糖葫芦


李瑨却对弄人之术颇为得意,“天子也是人,自然也会犯错,但重要的是,为人臣者,劝谏之余,定要替君谋好归正的路子。”他立身臣位时也奉行此道。

叶容钰定下步,直勾勾看着李瑨,“不就是找个人背锅麽。”何至于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李瑨爽朗一笑,坦言道,“是。但别说是天子,哪怕你做六尚首长,你的威望、颜面不也干系甚广?六尚宫人是否会看轻你,朝内外各衙又是否会看轻待六尚,这都与你的体面有关。”

叶容钰对此体悟太深,自然反驳不得,只淡淡道,“臣受教了。”

“能得我这般教诲的人不多,你务必珍惜。”

叶容钰默不作声。

李瑨审视着这份恐惧,不由一笑,“容钰,我问你,你平日在父皇面前从不敢多言,今日敢来,到底是你觉得宫里这些人命重要,还是觉得父皇老了,威严不如从前了。”

叶容钰心下一惊,“臣自然是觉得人命为重。”

这话宛如警钟。或许,他立身在君位,看重的从来都是有没有人去挑战君威,圣上更是如此。

李瑨并不纠结何为重,继续道,“容钰,你可听说过。太宗曾有一匹十分喜爱的骏马,那骏马无病而暴死,太宗皇帝十分恼怒,要把伺候那匹马的宫人杀了,还是长孙皇后前来相劝,太宗皇帝这才作罢。”

“臣略知一二。”

“所以,英明如太宗皇帝也会决策失误,自损君威。”李瑨看了看叶容钰,又把圈子兜回来,“维护君王威严乃为臣之本分,日后,你也要牢记自己的本分,事事为君考虑。”

说罢,李瑨準备在舍人的搀扶下上辇,叶容钰却将他叫住。

“殿下,若是君王担其事折损一毫,而臣民担其事则折损一臂,该如何选?”

李瑨笑里三分轻蔑,如何选,他不作答却也有了答案。李瑨问道,“难不成,你是觉得那阉宦可怜?”

“臣是觉得自己可怜。”

“凭你,区区一个县丞之女,能有今日荣耀,你该感激皇恩浩蕩,而不是觉得自己可怜。”

叶容钰回敬一轻蔑的笑,“臣还觉得万民可怜。殿下,你生来就在山顶,自然看不见我从山底下负重向上走了多少路。你看不见臣,更看不见万千生民被压在这山底下,连负重向上的机会都没有。你只会觉得,万民只要还有口饭吃,就应当感激涕零了。”

“叶容钰,你今日是疯了?不想要命了?”

李瑨看她今日种种举动实在反常,便一把拍在她额头上,想看看她到底有多烧,但她额头却是凉的。李瑨又张望四周。奉辇的内侍、亲从都齐齐跪下,没有一人敢擡头,随叶容钰来的女官也回避在一旁。

李瑨嗤笑一声,凑到叶容钰耳边,“叶容钰,你是打量这里人多,想来拿捏我啊。”

叶容钰轻飘飘回应一声,“是啊。”

她笃定,李瑨未坐上太子之位前,总是要装出正人君子的模样来。

但李瑨这回并未恼怒,语气平和,像是在解释。

“难道这世上只有你们可怜?我自幼丧母,在姑母带我入公主府之前,我一直住在百孙院里,被阉宦监视。而我父皇当年在十王宅,连专门的侍读与师傅都没有,害得他登基以后无亲信可用,这些年真是举步维艰。”

李瑨捋顺袍摆后自己上了辇。

本朝的皇储多有受困十王宅的经历,皇子皇储,困在一个坊间大小的地方,目光所及处,都是监视他们的宦官,又怎能眼见天下苍生。能少些疑心病就谢天谢地了。

春寒中,叶容钰背脊发冷。

“容钰,你现在是怎麽了?”胡湘碧近来身体并不大好,问完话,还咳嗽了两声。

叶容钰心有怅然,摇了摇头,而后搀扶上胡湘碧,一同往衙署方向去,“胡尚宫,待会我去找太医署的人给你瞧瞧吧。”

“算了,我看现在大家还是少出门为好,免得撞见什麽不该看的。”

到几日后,叶容钰得空出了趟宫,先是记下胡尚宫的症状去医官抓了些药,又绕远去曲江坊买了一大包万家酥的点心。

她想哄蔺云,那货在宫正司吃了二十板子,作妖闹脾气都是小事,万一他自轻自贱的,再干出些伤自己的事这该怎麽好。但他现在见不得肉腥,却又嘴馋,指不定这个东西能受用一些。

走到内侍省周围,叶容钰就觉得气氛不大对。来来往往的内侍,不论品级,一个二个耷拉着脸,连个说閑话的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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