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妍的泪水划过脸颊，侧过头，靠在段无肩上，把眼睛埋起来，尽量不让段无看到。

段无用另外一只手拍拍司妍的的肩，就这样坐着，没有说话。

“他们都不在这了，我还有家吗？”许久，司妍又闷又湿的声音传来。

“有。”段无本来想说有关于“家”在人类中的定义，硬生生被司妍的传入到心中的声音打断，她现在不需要这些概念，她需要安慰，段无如此想着。

司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人走后会怎样。”司妍问，眼睛望向父母的那个小房间。

“去那个被你们称之为地狱的地方，还愿。”段无第一次觉得自己说的事实有残忍的感觉。

“还完了，他们还会回来吗？”司妍擡头望着他，双眼含泪。

“很抱歉，我并不知道。就像人类无法窥探死后世界，我也不知道那些灵魂后来怎麽样了。”段无叹了口气。

以前，段无自以为事实和书中的定理一样普通，他不明白为什麽人们总是对事实进行改造，把它们装点的不像原来的样子，甚至面目全非，尽管这对传递信息是极其低效的，人们还是乐此不疲。真相像正方体一样，放在哪都是相同的形状，现在这个正方体的棱角在他心里转动着，将他的心磨得血肉模糊，如果不稍加雕刻或改造，这个正方体放在司妍的心里只恐怕会更加疼痛。

“你得向前看。”段无补充道，这句话在人类那很常见。

“我知道。”司妍站起来，用手背擦了擦脸颊。

“你等我一会儿。”司妍对段无说。

“好。”段无看着司妍朝着那扇小门走去。

司妍关上门，沉重的空气在她周围萦绕，她试图在这间久不透风的屋子里找寻父母还在的感觉，但好像丝毫感觉不到，那些东西还是司妍走前打包的那样，纹丝不动。

她走到窗边，把桌子上的两幅照片立起来，擦去上面的灰尘，又深深望了一眼他们的面容，不一会就模糊了。司妍靠着墙，坐在地上，环顾四周，妄想从不可能的现实中搜寻父母回来过的影子，哪怕有一点点改变，司妍也能够看到的，可就是一点改变都没有。

等司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镯子，是那天段无借口要买的那个，也是司妍父母留给她的。除了这个她什麽也没拿。

“你收拾完了吗？”段无疑惑。

“是的。”司妍看着手上的镯子笑了笑。

“这还是你想要的那个呢。”司妍沖他摇摇手腕。

“不带点别的了？”他问到。

“就让它们留在这吧，他们已经给予我够多的陪伴了。”

段无看见司妍笑，却没有感觉到司妍开心的情绪，司妍好像给自己套了个厚厚的壳。这让他又想起了那天茶壶的话，当时觉得它可能在胡说，现在不得不认真审视了。

他们两人去坐电梯下楼。恍惚间，司妍以为自己像往常一样出门上班，或者去买个东西，一会就回家了。

“我觉得人们大多主宰不了自己，一些人往往在生活的种种事件中迷失的原因往往很简单，抗拒不了也脱离不了□□与精神上的感觉。”司妍总结了一下。

她似乎在说人们的痛苦与快乐。

“那你呢，你想当个什麽样的人？”段无看了一眼身边的司妍，她正望着电梯左侧墙上的那幅装饰画出神，画上描绘的神正在受刑。

司妍没回答，按了下行的电梯键。

“你想当好人吗，这比发财难，在实现过程中处处都是红线。还是无耻简单多了。”他本来想嘲讽，但随即看向司妍，原来她在说自己。

两个人走进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慢慢变化。

“那你的灵魂是什麽样子？”司妍的话让段无一时无言。

他转过头，尽管他的目光无数次落在她身上，但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向她，夏天刚刚开始，太阳并不十分炎热，天气也不干燥，而她的皮肤却变得微微发红。

他并没有在她的瞳孔里看到他的影子，“我们到了”，而是电梯数字。

司妍在说亲人的逝去。

段无不敢看她，恍惚间觉得曾经落在她肩上的他的视线都显得那麽重。

他想起第一次和司妍去幻境坐小船的情景。让他觉得那里凝固的时间就好像一条小溪中的流水，人们不在意的，就像水面上的花瓣、枯叶、水流会被带走它，一直到再也看不见的远方。那些重要的东西，无论多麽深埋于心底，无论多麽不想回忆起来，它们就是那条溪水底部的石子，水流清澈的时候能看见，水流湍急时能沖向岸边，就算溪水再浑浊也不妨碍它们的存在。而遥远而沉重的情感就是石头上的印痕，一刻也不停地被溪水沖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