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讨厌人类？”司妍觉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有关人们的事情没几句是好话。

“我只是在描述一个现象，除非你对这个现象所展现的东西表示厌恶。”段无的话让司妍想起《金刚经》中有关‘相’的阐述。

“我们之中有些人，确实被欲望蒙蔽，他们被金钱之类的东西提着鼻子，踮着脚走人生，所以留下的脚印总是不踏实的，但他们的足迹都通往一个地方。”她停顿了一下。

“地狱？”段无想起曾经他在红桥边看桥下发出痛苦嚎叫的灵魂，他们拥有了不灭的存在形式，却失去了自由，在滚烫的河水里煎熬着，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转世投胎出去，但起码不像生前那麽装模作样了，内心怎麽疼痛，脸上就扭曲成什麽样子。

司妍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头。

“在这里，通往我的思想。我感知到的这些只是表相罢了。重要的是我怎麽看。”

“那你怎麽看待？”

“不去看。”她突然坐过去，看着他，眼眸里倒映出他的影子。

他擡手将她的双眼盖住。

“是这样？”他笑着说道，忽然觉得有关人的话题没什麽意思。

“不是的。”司妍把他的手拿下来。

“我知道你什麽意思，所以我现在已经不太在意他们了，起码没像之前那麽费心留意了。”

“是的，自己开心最重要。”司妍觉得自己的沟通劝人的能力一流，脸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

“所以我开始留意你了。”段无说道。

此刻，窗外的阳光似乎停滞了，司妍和段无对视，尴尬的是段无似乎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麽，而司妍表现得好像被人翻看了日记一样不安，她此刻正疯狂回想他们两个之间做了什麽。如果可以的话，司妍想回到一分钟之前，让段无继续看那本晦涩难懂的书。

“看得出来，你好像对别人的在意无所适从。”他的话从他嘴中轻轻吐出。

“是你说话比较直白。”司妍缓过神来，又喝了一口水，她咽下去一大口凉水。

“事实往往不像你们人类想的那样，如此难以表达。”段无给她倒了热的，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既然你都这麽说了，那我想问问，你说的‘留意’是像之前那样观察我们群体的特征还是别的什麽？”司妍继续说道。

“我想了解你。”和司妍比起来，段无的回答显得无比从容。

“然后呢？”司妍问得很快，几乎是话音刚落就问出口了。

“你希望有什麽然后？”换到段无问司妍了，段无看着她，让她有些僵硬。

“我......我怎麽知道。”司妍有些慌，她应该把披肩穿上，不应该为了美穿得这样单薄，虽然是夏天，她现在仍觉得肩和手臂很冷。

“你为什麽这麽不安。”段无问道。

司妍看着眼前这个人，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也许之前所感觉到的自在都被自己的荒唐无知掩盖。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他的身份，他的性格，甚至不知道他对自己能有多糟糕的打算。司妍才意识到对眼前这个人，或许都不能称之为人，几乎一无所知。司妍确定他不会去伤害她，只是在观察她，可她又怎麽能确定对方是否喜怒无常。

自己好像一只被科学家困在玻璃罩内的蝴蝶，她也被段无观察着。她之前是怀着怎样一种勇气踏足这里的呢？

是的，当初是司妍想借他人之手改变自己的生活，所以对门后的世界毫无畏惧之心，她已经没什麽可失去的了，什麽结果她当然无所谓。但现在，她对自己有産生了疑问，为何她感到异常恐惧，要是害怕，不应该从一开始涉足这里时就紧张不安吗？为什麽过了这麽久才反应过来。

难道这里的生活，已经打动司妍了？

“你是对我感到恐惧，还是对关心与好意无所适从。”段无见司妍一言不发，抱着自己的手臂，进一步询问道。

“我不知道。”司妍突然站起来，后退了一步。

段无看着司妍胡乱找了个借口就躲到画室去了。

“或许两者都有。”段无面对着空蕩蕩的客厅猜道。

可能人类的委婉表达也不是没有存在的道理。

司妍在画室里，面对着白花花的墙壁，莫名地一股火上来，她气自己怎麽那麽不争气，有什麽可慌乱的。她确实长得不错，段无在意自己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自己不是什麽都不怕吗？难道真的像他说的害怕别人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