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2)
作者:许斤
“咳咳,其实也不必这麽封建迷信,我听别人说了,这个是一项为医学事业做贡献的大好事。”男人满脸堆笑。
“这是干什麽,哪有这样做儿子的啊。”亲戚开始指手画脚。
“什麽东西让我看看!”一个女人走过来,越过拦在她身前的老人儿子,把他手里的单子抢过来。
“一个嫁出去的外人看什麽看。”男人挡着女人。
“我也是这家的女儿,怎麽就不让看啊?好哇,你想独吞这笔遗体捐赠的钱是不是?”女人一把抓起单子的一角。
“我是独子,应该都给我”他一把推开女人。
“你是什麽玩意,老人生病你来看过一眼吗,你才从外地回来,你问过一句吗?这钱你不分我一半,你看我让不让你好过!”
段无在旁边看着他们各色的脸,原来这就是人们常常歌颂的爱与亲情吗?
在见识这麽多出闹剧后,这世上人变得不再是人了。他不再对人抱有什麽幻想,觉得人不过是一堆欲望堆砌出的烂泥,稍加雕刻,便人模人样。
在他蔑视的人心里,还有意外吗。
入夜,殡仪馆还是这麽热闹,等到了淩晨,他打开冷柜,看到了刚刚那家老人的遗体。
哪有什麽遗体捐赠,这麽漏洞百出的交易在如此巨大的金钱面前不值一提,这麽多年他也从未失手。
郊外的一处庄园里,地下二层。
他一边看书,一边聆听炉子里的声音。他眉头舒展,似乎沉浸于书中的情节。
莫名想起了那个可笑的拿木箱子的女人。
没有光线的地下室里,只有点点的火光照在他手中正摩挲的一枚金币上,反射在他深黑色的瞳孔里。
她叫什麽来着,司妍,思念旧人之言?
金币
回到家,司妍开始整理父母的遗物。父母留给她一个房子,两室一厅,还有足够她不上班就能维持半辈子温饱的钱,但不上班的话,也只够喝一辈子粥。
她把父母的东西收拾好,整齐地摆放在另一间卧室,然后把门带上。她坐在沙发上叹了一口气,摸着手腕上母亲送给她的玉镯,看着对面墙上的花纹出了神。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拿起开水壶却发现没有水,又慌忙去烧了水。
她坐回沙发上,等着水开。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泪水划过脸颊,有些刺痛,接着拽自己的头发。
一开始她试图用胳膊内侧的衣服擦干泪水,后来索性捂住自己的嘴,发出喊叫的闷声。泪水与头发黏在她的脸上,她胡乱摸了一把,深吸一口气,好像闻到了隔壁那一家三口炒菜的油烟味,想起自己没吃晚饭,拿出桌子下面的薯片,用手抓着往嘴里塞,上颚有些疼痛,她又拿起第二袋,直到吃完三袋结束,她伸手够到那块鹅黄色的毛巾擦手,突然想起这是母亲常用的那块,笑了一下,将嘴里的东西咽下。
然后她往厨房走去,开始倒开水。
第二天一早,她赶往离家几站的培训班上美术课。她是这的素描老师,因为近期家庭的变故,她申请了每天只上两节上午的课,领导也表示理解。
看着那些充满朝气的学生,她的语气变得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她莫名羡慕起这些孩子。
中午,司妍拿走了办公桌上所有的薯片放进包里,走出大楼,沿着路边的树荫慢慢走向公交车站。
路边有一只三色的花猫正在摇着尾巴沖她喵喵叫,想要蹭一蹭这位漂亮的年轻老师,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恋恋不舍地回头跟喵咪说:“不好意思,我实在没精力再养一个宠物了。”回头没看脚下,踩到了半块松动的砖石上,身子一歪,后背正好靠在了后面的男人身上,他的手也正好抓住了她带有青色玉镯的手腕。
“你没事吧。”后面那个帮助了她免于崴脚的人问道。
她这才惊魂未定地擡头看向这个人。他穿着深蓝色的外套,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
“没事没事,谢谢你。”她连忙道谢,準备接着往车站走去。
“不好意思等等”那个陌生人叫住了她,她回头看见那个人正站在树下的阴影中。
“怎麽了?”她问道。
“实在不好意思,可能有些冒昧,您看,我是这家珠宝店的店主。”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正好有家珠宝店,就在她培训班大门的对面街上。
“我刚刚看到您这镯子成色不错,想跟您做个交易,不同意也没关系,这确实有些唐突,名片您收下,欢迎您随时恭候。”他拿出了一张名片,塞到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