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看客引我笑场(19)

作者:溥玉


“惊惶什麽!以后待我那儿保準没人欺负你,还有酒有肉有衣有戏唱,吃香喝辣!”吴能像是谈完一场价值几千万大洋的的生意,腮帮子更鼓,愈发像个涨了气要打嗝的癞□□,他的青蛙手拍上茛四肩膀,“走,去我那儿看看,不比你戏班子那儿差。你要受了气就干脆直接住我那儿去,也方便......”

“这就不了啊哈哈,”茛四忍着锯胳膊的沖动照常笑嘻嘻,“我戏班子里住习惯了,还认屋子,换地儿了睡不好,睡不好也就没精打采唱不好戏,那不就纯粹给吴老哥您添堵吗?还是我每天多跑几步早点儿起,锻炼身体还养精神。”

那老家伙听到生意会挨糟就立马闭了嘴,换了另外一副说法,一遍痛惜叹惋茛四可怜哇,一遍又天花乱坠的高捧茛四,说着以后他俩合作定然能赚的盆满钵满,还能让他身价高涨,到姓瞿的奈何不了他后再回去唱青衣,说现在不过权宜之计,现下应当韬光养晦、卧薪尝胆、隐忍为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茛四耐心受教。到吴能那儿坐了小会儿,看了看环境发觉还不错,至少设施齐全。再三试探对方没别的意图后,他微是放安了心,别了这吴□□,回了住地。

紧接着便是按时候去吴能那儿唱丑角,日子也就这麽一点儿点儿混过去了,没人找茬。他这人“两面三刀、八面玲珑”,说他清高他能去点头哈腰,说他圆滑他公然顶撞大老板,别的不行适应能一绝。一件事儿任了信是有由头,但总不能事事任信,该弯弯他那笔挺的脊梁骨还是要弯,反正总会是习惯。再说这“无能”兄也是说到做到,按日给工钱,一分不差,难得清正廉洁。这倒衬得茛四多疑,是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该说是罪过?

茛四不觉得。这不不枉他又谨慎提防近大半年,久到他又得要以丑角名头再火香城之际,刺头找上了门,打破了茛公子安静良久的生活,也坐实了茛四这人时运不好,“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不争事实。

高堂再度青衣谪角4

五月廿四正值着立夏,小麦刚好长熟,懒散的大中午只听得百米开外麦田里收割机的嘈杂“轰隆”声,叫人心烦意乱睡不得安稳觉。

单薄的木头门也被拍“轰隆”作响,整得活像白日打雷见了鬼。

“茛老弟!在家麽?是我啊,我吴能!在家啊?开个门嘞!”门外头吴□□嘴里嘀嘀咕咕,把从头上摘下来的草帽扇得风儿呼呼。

“来了!”茛四有气没力喊了一声,心道原来是他。省心了,没事儿了。

他自打进了吴□□手下,这风言风语就没少传过。他曾一度怀疑过是否是这个老匹夫干得混账事。也不对,毕竟他现在也怀疑着呢。风言风语的内容呢,大概就是什麽------

一代名伶竟堕落至此,面对资本家的压迫后挣扎无能,终是走进“吴能”怀,舍身取利,为求生无所不用其极,真是可叹啊可叹。

又或是:红极一时的青衣竟是蜗居污秽之所再续梨园路,此番作为究竟是该称赞其源远流长、百折不屈的曲艺情,还是该痛斥其辱没国粹,置其于三教九流之地?

一时铺天盖地、衆说纷纭,谩骂与吹捧接踵而至。从最初的愤慨到后面的麻木不仁当作家常便饭,中途也不过就经历了“臭鸡蛋砸脑壳儿”、“询问一夜价格”、“被忍无可忍的原戏班子主连同昔日兄弟姐妹赶出戏班子”、“日夜变态小偷骚扰”等种种悲惨遭遇,茛四从本来环境就不怎样的戏班子偏院,搬到环境更叫人嫌恶的荒田野外。

本意是想着到了夏天天热,城郊不仅凉快还有快长起来的油菜花这自然免费美景可看,就搬到了环境更简陋的小房子里。开始是挺不错的,诶风景好、人文善,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后来就不行了,整体外头嘈杂得不得了,小屋子隔音忒差,一到中午整个房子都回响着收割民的吆喝和被收割机的运作捣得不停震颤,俨然一副危楼即塌的模样。晚上也不好过,知了蚂蚱蝉儿得虫子叫唤声此起彼伏,没个歇息,还有蚊子给你唱曲儿。茛四一时精神大衰,没坚持几日就不堪生活压迫,真正倒在了床上,一病不起了。

他在床上刚躺没几分,吴能这个不长眼的呆子就敲响了门,气得茛公子心肝疼。他去给吴老哥开了门,屈尊降贵给对方倒了杯白水,然后坐床边儿上看着吴能等他叨叨东西南北。

这人和半年前相比没什麽变化,就连饱胀的腮帮子都没变小------冬天是冻肿了,夏天是热肿了。茛四觉得挺像他先前给傻小孩儿的红苹果,都同一副夯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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