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没回头。

谁都知道这场比赛是高考前最后一次集体赛，打完最后一场该回家的就真的该回家，该上全日补习的书包行李也都收拾好了。

一片喧闹中，口哨声响了三遍，对方队伍已经围成一圈提前做好庆祝仪式，有人嚣张地往这侧看过来。

淩超狠狠地把眼神挪开，矿泉水瓶被捏扁丢在地上。

他站起来举手申请替补上场。

教练当场过来踹了他一脚。

淩超痛得耳朵都红了，急得嗷嗷叫。

“还知道疼？你这上场了腿是不要了？还是想好这辈子都不当运动员了？”

淩超的腿里钉着钢板，没错，就是大考金属探测仪扫过去滴答滴答响的那玩意儿。

钢板在他初三那年装上去的。

初三那年练体育莽撞不讲方法受了伤，淩超粗线条，问起来也是一点事儿没有，等人走光了才瘫在地上给周榆打电话。

等周榆面无表情带着家里刻着红十字的大白药箱赶过来时候，淩超早就坐在台阶上敷着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块钱老冰棍，见到周榆赶过来还笑得灿烂。

周榆皱着眉头伸手捏了两下他脚腕，淩超才从眯眯眼转变痛苦的嗷叫。

“你干嘛？周榆！能不能对要出现在奥运会上的腿放尊重点？”

周榆还是面无表情，睨了眼就松手直接打了120.

淩超见人打急救电话一下就急了，“诶诶诶，我就说说，你怎麽还占用公共资源呢，这多不好意思...”

当时谁也没意料到，15岁最后一声吵闹，就止于那颗蝉鸣缠绵的树下，少年瘸着腿抱着个几乎花掉的老冰棍咯咯笑个不停。

再后来，一个半天摸不到球就手痒的人三个月在床上躺着，除了看天花板就是盯着打满石膏半吊着的几乎无法称为腿的艺术品。

就这像烟熏猪肉一样的东西，还想上奥运会？

“还想不想上奥运会？”教练呵斥他，并拒绝了他要上场的请求。

淩超也站起来转了一圈证明自己没有问题，拒绝了教练拒绝他上次的理由。

“教练，大家都想赢，大家都必须赢。”

淩超汗涔涔地看着教练，眼神清亮明媚，他拍了拍胸脯保证，“放心好了，教练，我保证你会有个奥运冠军徒弟。”

其实那场比赛他们赢了。

“那为什麽？”在飞北京的飞机上，苏岁安皱着眉头问温灿。

那为什麽，淩超体考成绩作废了？

温灿含着热泪骂道，“七班那群畜生不如的体育生，第一场比赛犯规撞人，他后面体考成绩受影响了。”

温灿永远记得那一天，淩超拄着拐杖回到班级，看见温灿担心的目光那一刻忽然笑了起来。

淩超扬起腿跟温灿说，“你不是喜欢画画，我的腿上还有空位，特意给你留的。”

温灿一边骂他是不是有病，一边心疼得连碰都不敢碰。

淩超倒是大大方方的拿手骨节敲石膏，把石膏敲得哐哐响以证明自己真的没事。

后来的日子，淩超面对比谁都多的课业任务，不忍心打扰温灿和周榆，经常下了课自己拄着拐杖往办公室跑，从那以后真的成了红姐口中的劳模。

不带引号那种。

“他其实已经很努力了，就是给他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出成绩那天，温灿特地去网吧陪他一起看。

即便最后没有达到文化达标线，温灿已经做好安慰的打算。

可是看见一贯没心没肺的人在这一刻也耷拉下嘴角笑不出来，她堵在心口的话也讲不出来了。

“淩超...那什麽...”

“没事，我真没想到能考这麽高，红姐得骄傲死了哈哈哈”说着淩超转过来，笑了下握紧温灿的手腕，拉着她出去，“天气这麽热，我请你吃冰棍吧？就这麽定了，走吧。”

温灿一句话说不完被淩超拉着出去，她还想说什麽，淩超忽然让她在原地等一会儿就跑开了。

回来的时候他是跑着回来的，胸口还在起伏喘气。

温灿怕他伤口複发，着急地叫他小心点

淩超没听见，反而跑快了几步，扬了扬手上的冰棍。

两根老冰棍。

温灿接过老冰棍，脑袋忽然嗡一声闪回过好多画面。

她记得有一年夏天特别热，热到站在马路中央都要化掉。

她其实从来没有夏天吃冰棍的习惯，但那天就是鬼使神差走进了小卖铺，看了半圈就买了最便宜的一款老冰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