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她(8)

作者:下雨滴黄


这活儿可比杀人累多了,更气人的是,萧确坐在内院悠悠地喝着茶,跟监工似的眼珠子钉在她身上不离开片刻。

想到方才白跳的水,她真想一个猛沖将拳头呼他脸上。

可悲的是,她不能。她还得笑脸盈盈地迎上去,问他句:“大人有何吩咐?”

“我命你做我的贴身丫鬟。”

什麽!贴身丫鬟?

没了自由她还怎麽去杜府救人?

姜鸢攥紧拳头,勉强挤出微笑:“大人要不再考虑考虑?我手笨,也就能干些粗活,服侍大人这种精细活儿我怕是做不来,到时候不小心把大人的身子伤着了可不好。”

萧确扣下茶盖,起身现出酒窝道:“没得商量。”

说罢,他走进书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见屋外半天没动静,他悄然将窗子推开一条缝,眯着眼见姜鸢红着耳朵站在原地,侧过脸嘴角微扬,将窗轻轻关实。

他走到书架边小心捧起一刻着浮雕花案的木盒,在桌前坐下。木盒里藏着二十卷画,最上面的一卷笔触略显稚嫩,画上的少女笑得灿烂,透出阵阵暖意。

这是他初见杜元漪时画的。

想当初他的父亲可是京霖有名的郎中,甚至被召进宫为太后看过病。人人都道他妙手回春,华佗再世,可就这样一个人,却没能将自己救活,病死在了一年春天。

那时萧确八岁,察觉到母亲因父亲的病逝整日消沉,郁郁寡欢,便主动舍弃了孩童该有的无忧无虑和快乐,事无巨细地管理起家事来。

父亲逝后,家中已无进账,为了节省开支,他遣散走所有下人,只留一人照看母亲。

他不仅白天要去私塾上课,夜里还要陪母亲散心,等她睡下后便自己学着查看账目,计算收支,可最终换来的是母亲不堪痛苦投河自尽。

他不明白母亲为何要抛下自己为父亲而死,本可以相依为命的两人,却因一逝去的人毁掉眼下的一切。

这不值得。

他依旧如往常一样早起去私塾念书,只是周围多了些刺耳的言语。

“呦,这不是萧确嘛,爹娘都死了还来读书,你能养活自己吗?我府上正差个倾脚工,你可愿意?”

“他娘好端端的投河了,他爹说是厉害连自己都救不活,依我看都是因为他这个人晦气!”

萧确不在乎别人怎麽骂他,但拿爹娘说事,他绝不能忍。

当面挑衅的两人是富家公子,食之优渥自是生得比旁人高大许多。萧确卷起袖子,捏紧拳头上去就是两拳。

他静静地看着两人捏着出血的鼻子大叫,等着先生处置。

先生被人引着火急火燎地赶来,见挨打的是公子爷,呵斥着把他赶出私塾。

他暂时卸下文人的儒雅,对着摔趴在街上的萧确怒道:“你这样的学生我教不了,以后莫要再来了!”

哪知萧确起身拍落身上的尘土,将手上二人残留的血迹抹在黑色腰带上,端起姿态拱手微鞠一躬道:“多谢先生教诲,日后学生若有所成,必来相报。”

见状,先生无言地指了指他,觉着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气没撒出去,反倒更憋得慌。他瞧见周围人指指点点,一甩袖子将门闭上眼不见为净。

萧确一直谨记父亲教诲,无论何等艰难困苦,皆要勤奋读书。他深知即便去往别处也无人会收留他,便独留家中读书。

如此这般又过数月,即便俭用度支,家中财物也逐渐竭尽。他只得上街谋生计,然而仿若有人与他作对一般,总有些比他更为适宜的人现身将他取代。

他好不容易在一家茶楼得来干杂活的机会,却又不知因何缘由被掌柜推搡着赶出来。

他敏锐地瞥了眼不远处的摊位,摊前的两人与他对上视线,迅速背过身去,蜷缩的背上明晃晃地写着“跟蹤”二字。

他明白过来扯嘴一笑,朝无人的巷子走去。那两人知道暴露了,便大摇大摆地跟了去。

萧确背对着两人站定,语气犹如极寒之地,探不出一点情绪:“那两人的鼻子可有好些?”

会用这麽幼稚的手段报複人的他想不出第三人,那两人心眼子小得能轻松穿过针眼,仗着家里有钱在私塾里横得就差翻跟斗走路了。

被萧确打了脸,他们不报複回来绝不罢休。

“你乖乖跟我们走,还能少挨一顿打。”

“哼,你让我走我就要走啊。”

“嘿,我看你小子就是找打!”臂膀粗壮的一人用肩膀推了推身边那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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