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温四世中心]白马、草药与苍鹰(55)

作者:挽霞楹


坍塌的城墙,沖天的烈火,林立的箭簇,数不尽的尸体……这就是等待我们的,既定的结局。

我知道,雅各浅滩,雅各哀毁伤身的地方,其实是错误的……这里只是他悲伤决堤的地方,他的孩子并非殒身于此。人们在面对流水时,总想让它带走那些苦痛的情绪。

可我的弟弟,却是真的被流水带走了。

萨拉丁攻城时,只是命人俘获“有价值的贵族”和“高级将领”,那些“穆|斯|林叛教者”和“雇佣兵弓箭手”,是一个不留地惨遭杀戮。但这条命令并没有得到贯彻,因为守军全员选择拼死奋战到最后一刻,导致这座城堡被占领时,几乎已经成为一座无人的死城。

鲍德温面对颓然败亡的局势,率领全军发起了一轮绝望的沖锋。一直到雷蒙德和若斯林大人联合叫停,他才筋疲力尽地倒了下来。回城的担架里无声无息,我所听到的抽噎的声音全都来自自己。

流水不能带走一切,正如时间之河从未有过倒流。

后来的九月,鲍德温的病情又一次恶化了。肿胀的左手被马缰勒得过深,不得不移除了无名指和小指的两根指节,至于膝盖下方断掉的韧带,至今我们尚未找到合适的修複方式——原谅我,我是真的技止于此了。在他被担架擡回耶路撒冷时,我并没有再次跟随,无他,我本来就是雷蒙德大人的家庭医生,之前那次只是借调……借口,全都是借口。真实原因是发生了这麽多的事,我不知道该以什麽样的心情再去面对他。我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只能徒然留在心碎之地,反省,反思。其实哀悼过去并没有用,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再回人世。可是,可是……真|主啊,求您慈悲,如果时间的河流终是不能回溯,请把忘却的能力赐予我吧。

萨拉丁的军队在泉水谷……在雅各浅滩一直停驻了两个月。从八月底到十月结束,城堡已经被全部拆除,几乎是夷为平地。等他率军离开时,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搜刮走了,这个渡口只留下了碎裂的石块和废弃的工具,引来成百上千的伤心人前去垂吊。

此地死难者太多了,尸体堆积之处,常常会生出大量瘴气,在人群中引发疫病。为了遏制疫病的蔓延,萨拉丁下令把尸体全部丢入放空的蓄水池,挖土填埋起来。等到死难者的亲友把这块土地挖开,发现很多尸体都被烧毁了,剩下的大部分或是头脑破裂或是肢体残缺,加上衣甲被剥离,以及高温腐败,已经难以辨认原本的面貌。于是他们重新把土填上,在上方立起无数的木十字架,作为守军的墓志,寄托生者的哀思。我过去寻找鲁阿的遗体,发现他长眠的土地居然在这一片林立的十字架下面。

一个穆|斯|林最终和他的基|督徒战友们埋在了一起,在这冰冷的死亡之所相互陪伴着步入安息。莫非,我们的天堂和地狱,原本就是同一个?我感到荒唐,又有些感喟。带来的尸骨袋终是没有派上用场,我匆匆弯下身,抓了一把泥土放进里面。

无论如何,过去的时光,我们是再也回不去了。

十一月,我收整一番,向雷蒙德大人告假,叫上守门人阿里,跟着威廉大人的车队去了提尔。

鲁阿走了,他的身后事当然由我负责。

阿伊莎应该在九月就收到了我送去的消息,我们过去时,她和她的伯父阿里抱在一起,良久才擦着泪水分开。我发现她的心形脸肿成了圆形,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对,低头,发现她的脚踝也肿得老粗,一下子明白发生了什麽。

“几个月了?”

“斋月发现的,应该……快有六个月了。”

月份很大,应该已经显怀了。但阿伊莎以冬天穿衣臃肿和发胖的理由来隐瞒,目前仍是做着厨娘的工作。她是个坚强善良的好女孩,她不该过这种艰难的生活。

我知道这是个困难的决定,因为我不是专职的医生,而且在这时候放弃非常危险……但是,穆|斯|林没有守丧期,鲁阿一旦离世,她就回归了单身的身份……我了解一个人养大孩子有多麽的不容易,有我母亲的先例在前,我是不希望任何年轻女子去吃这种苦的。

于是我说了,非常直白地说如果她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会尽快想办法……然后,我也收到了一个非常直白的回複,一记响在耳边的巴掌。

我再次被鄙视了。我和我的弟媳从来都是气场不合。

虽然过程不太愉快,我到底还是明白了她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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