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放下茶杯，从半月形的镜片中凝视着安东尼：“你确实明白自己在说什麽，对吧？你不仅仅在提议从死亡手中抢夺灵魂，亨利，现在连属于生的创造也要包揽了。”

安东尼思考了一下：“不，我没想到那个。我只是想造出一只鸡……我不能用真实的鸡，因为排异反应之类的东西，而且怨灵并不是真实的灵魂。”

“怨灵不是真实的灵魂？”邓布利多好奇地问。

“不是。”安东尼肯定地说，“它并非曾经真实存在过的鸡，而更接近于……怎麽说呢，社区中存在过的鸡共同组成的一个灵体。可能有一只鸡想要漂亮的红鸡冠，另一只想要神气的尾羽，还有一只想要飞，但总之它们都想当活蹦乱跳的鸡，于是有了我的宠物。所以至少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没有和死亡抢夺灵魂。”

他总结道：“与其说我养了一只鸡，不如说我养了一群鸡的愿望。”

邓布利多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有意思，我开始好奇我死亡后会留下什麽愿望了。”他叹了口气，“但请不要厌烦一个老人的警告，亨利，据我所知，肉体并不比灵魂简单，生命和死亡一样吝啬。”

“似乎我是非常幸运的那个。”安东尼说，“死亡对我相当慷慨。”有时过于慷慨了。

邓布利多轻声说：“你确实是。”

“那麽，如果我希望生命对我一样慷慨，是不是贪心了一些？”

邓布利多微微挑起眉毛：“啊，贪婪，很少有人能逃过它的诅咒……尤其是涉及到生死的时候……我必须保持诚实，亨利，我不是很看好你和生命的关系。但我永远欢迎下一个奇迹。”

即使自己隐隐有所感觉，安东尼依然有些诧异于邓布利多笃定的语气。他的疑惑一定在表情中表现出来了，因为邓布利多笑了起来。

校长先生指了指头顶美丽的大鸟：“凤凰，亨利，是纯粹的生命。我非常、非常高兴你那麽喜欢福克斯——即使它一点都不喜欢你。”

安东尼幽幽地叹了口气：“您可以不用说得那麽伤人的。”

他真的很喜欢凤凰。如果不是他已经有怨灵鸡了，他真的会想要一只凤凰的。

===第70章 死亡、希望和倒霉鬼===

红茶和饼干的香气弥漫在校长室中。在福克斯的注视下，邓布利多告诉安东尼，创造肉体的魔法依旧属于黑魔法，而且是黑魔法中比较冷门的一支。他给了安东尼几个关键词，并叮嘱他千万小心。

“我愿意相信你，亨利。但请不要在那条幽深美丽的小路上走得太远……”邓布利多叹息道，“据我所知，和死亡一样，那也是一条很难回头的路。对生的狂热和对死的畏惧，我有时很难分清它们……也许你走到终点，会发现它们不过是树林中两条毗邻的小径，通向同一个湖泊。”

“也不是没有可能。”安东尼说，想起了那条沉默的黑色河流，时时流淌在他梦中的河流，“我好奇终点是什麽样的。我还没见过终点呢。”

邓布利多问：“我请求你原谅我的冒昧，亨利，这只是突然的好奇心，你完全可以不用回答……死亡是什麽样子的？”

安东尼沉默了一瞬。

巨大的柜子上，福克斯不再梳理羽毛，扭过头看着他。窗外，冰雪覆盖着灰秃秃的群山，仿佛它们永远不会融化。一只猫头鹰急匆匆地从远处飞来，带着不知道谁的家书。

情侣手拉着手在黑湖旁散步，寒风将他们的脸、耳朵、鼻子都吹得红扑扑的。兴高采烈的学生庆祝着格兰芬多的胜利，蹦跳着走在还未干透的地面上。费尔奇守在门外，不怀好意地审视着所有人的鞋底，忽略了皮皮鬼已经在他头上悬挂起一只皮鞋。

“你真的想听我谈论死亡吗，教授？”死而複生的亡灵巫师问。

连校长室中始终发出轻柔的嗡嗡声的银质仪器在这一刻都安静了，喷出的烟雾犹疑地僵在半空中。时间仿佛被扭曲了，因为死亡本来就是脱离时间的事情——

“不。”邓布利多说，“不，对不起。”

“我不是不愿意说。”安东尼说，“我只是在确认您是否真的想听。”

邓布利多从歪扭的鼻子上摘下眼镜，仔细地擦了擦。他坚定地说：“不，不要在圣诞节之前拆礼物，不要在生日来临前吹蜡烛。你说得对，亨利，谢谢你。”

“没什麽，人都会好奇。”安东尼说。

他自己也好奇过……在他没死之前。事实上，邓布利多能如此快速、坚决地拒绝这种诱惑，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