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孤(21)

作者:张念海


因案件侦查需要,公安机关暂时没有把宁宇峰的尸体交还给家属处理,因此宁宇峰的葬礼暂时搁置了。这天一早,守灵的人们尽数散去,连悦悦也照例上班去了。

她原本是电磁厂的吊车工,现在也成下岗工人了,在南站百货大楼当服务员。张念海骑车直奔百货大楼,抵达的时候商场还没正式营业,服务员们正在理货和盘点。

“警察,”张念海向女领班亮出证件,“我找连悦悦,了解一下情况。”

“好的,”对方知道连悦悦家里出了事,因此非常配合,不光赶紧把连悦悦叫了过来,还自作主张地把经理的办公室打开了,让张念海问话。

这样一来,连悦悦不免有些紧张,坐在张念海面前时,两条腿夹得溜严,手也一时间不知道往哪儿放。

张念海望着她憔悴的形容,掏出烟盒,问她抽不抽烟。结果她还真要了一根。张念海帮她点上,又给自己点上一根,见她似乎松弛下来一些,便开口问道:“1月2号晚上,你在家吗?”

“哦,不在,”连悦悦目光躲闪地说,“我跟苗苗去舞厅跳舞了,然后住在她家了。”

张念海有些吃惊,“苗苗是?”

“哦,金苗,我同事,今天轮到她休息,没来,”连悦悦吐着白雾说,“我经常住她家。”

张念海微微皱起眉头,默默抽了一口烟。事实上,他很少听宁宇峰提起连悦悦,自己对她的了解也非常匮乏。

“那个金苗,结婚了吗?”

“结婚了,”连悦悦说。

“既然她结婚了,你也结婚了,你干嘛住人家家里,是不是不太方便吶?”张念海抛出了一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

“念海兄弟,宇峰可能没跟你说过,我们两个的关系,其实并不怎麽样,”连悦悦努力地看了张念海一眼,接着道,“以前没觉得,婚后才发现,我们两个的世界隔得太远。他爸是分厂厂长,我爸是工人;他技校毕业,我初中文凭;他是全民,我是大集体;他在厂子里干得红火,我下岗再就业……他早就瞧不上我了,碰都不碰我一下。念海兄弟,要不是有小盈在,我早就跟他离婚了。”

张念海听得有些恍惚,但也只能不住点头。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他接着问道:“那你觉得,宇峰的死会是谁干的?”

连悦悦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们不是抓了周全荣嘛。是他吗?”

张念海没有回答。他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擡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轻声说了句“打扰了哈”。

张念海离开了百货大楼,钻进了旁边的小胡同,舒舒服服地吃了个早餐。他想起龚刚的话,决定一会儿回家一趟。今天是礼拜天,他虽然在家待不了多久,但至少可以陪陪妻女。而就在他準备结账的时候,BB机上又有人呼他了。他看见是缉毒大队的座机号码,赶紧找公用电话回了过去。对方告诉他,可以把李煤钢领走了。他连声说“好的,好的”,回家的事儿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半个小时后,李煤钢被押在了审讯室里。李煤钢刚被审了一晚上,已经彻底没了心理防线,基本上就是问什麽,说什麽。张念海也没跟他废话,直奔主题。

“1月2号晚上,你在哪儿?”

李煤钢眯缝着眼睛说:“鑫鑫招待所,205房间。”

“当时你在干什麽?”

“我在房间里溜冰,”李煤钢一提到“溜冰”二字,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

“一直在房间里,一整晚都没出去?”张念海继续问。

“是啊。”

“谁能证明?”

李煤钢张了张嘴,却什麽也没说。

“跟你一起吸毒的人是谁?”

李煤钢彻底把头低了下去。

“说!”张念海大吼,“不然你就是杀宁宇峰的兇手!”

李煤钢嘿嘿一笑。

“人不是我杀的,”他有气无力地说,“陪吸那女的是我在胡同里花50块钱随便找的。你会记得小姐的名字吗?”

二(5)

一个人在家是宁一盈童年生活的常态。父亲很忙,白天上班,晚上加班,也兴许要应酬,或者在调查“坏人”。母亲则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轮休就出去玩儿,有时候甚至整晚都不回来。

宁一盈以为每个家庭都是这样的,所以她天生就接受了。

一夜的喧闹后,家里又像往常一样安静了下来。宁一盈从书包里掏出王小骞给她带回来的期末考试卷子,看了看时间,开始答题。一年级只考语文和数学两科。1月2号早上去上班之前,宁宇峰还叮嘱她,这次考试一定要考第一名。她满口答应,却永远错过了这场考试。答着答着,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把她刚刚写上的一个A晕成了一个墨点。她抹了一把眼睛,咬牙继续答题,但注意力始终无法集中,她感觉父亲始终站在自己身后,但一回头却发现什麽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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