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瓦隆(59)
作者:甜狮子
许重也忧心忡忡,翻来覆去。
三个多小时转瞬即过,没有睡着的两个人黑着眼圈出了各自的房门,相视惨淡一笑。许重想起这笔钟点房的费用,一阵肉疼,早知道鹿曼曼睡不着,不拘在哪里随意坐着休息一会儿不就行了?
他对鹿曼曼实在算不上小气,但是钱花出去了,她却并没有休息好,终归有点可惜。到底是这一笔开支更让他舍不得,还是早些时候被无良出租车绕路后强装若无其事出的那笔钱更冤枉呢?许重一时有点说不上来。
成都土生土长又没有什麽长途旅行经历的鹿曼曼预计不到的是,通宵的硬座绿皮慢车是更大的考验。他们上车时就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热腾腾的“人味”轰然扑面而来,熏得她直眨眼。
缺乏生活磨练的鹿曼曼没有想到硬座车厢是不关灯的,大多数人都睡不着,垂头丧气地紧盯着手机上的小小屏幕,体会着目不暇接的无聊和空虚,另外少部分人张大嘴巴发出鼾声,各种腔调却毫不悠扬。
不能说许重对她不好,唯一的座位也是让她坐着,他是压根儿没打算跟她轮流坐。
这个座位是在一排三人的中间,两边都是肥胖油腻的男人,鹿曼曼在许重的搀扶下勉强挤着坐了下去。她眯着眼睛,自动修正了心理上对陌生人尤其是陌生异性的距离感,两只胳膊被一左一右两个胖男人挤得无法动弹。
说也奇怪,只要一坐了下来,便有了閑暇似的,鹿曼曼已经能分辨出所谓的“人味”在这里主要是由方便面和口臭脚臭组成,她忍了一会儿,挣扎出一只手臂,从口袋里拿出口罩戴上。
许重站在她的身前,一侧的胯骨被人群挤得紧紧贴着小桌子,没有把手可拉的他只得扶着小桌子,十分不方便用力。
戴着口罩的鹿曼曼下了决心不肯喝一口水,她已经看了出来,去洗手间的路上布满了东倒西歪昏昏欲睡的人们,荆棘丛生。
睡是睡不着的,而且她还要竭力忍住眼泪。
许重别转脸去,不忍心看她。
鹿曼曼为了让心情平静下来,逼迫自己回想与方知在一起时的种种疑窦:他的衣品那麽好,又是那样懂得女人,会讨自己欢心;阿丘是那样没来由地反感他们的约会,他们两人都对大美女林意绵毫无兴趣……
方知应该就是同性恋,就是想利用自己形婚生娃,鹿曼曼一遍遍告诫自己:因此许重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
有情饮水饱,他们有情,但是此时的鹿曼曼在火车上高温暖气中口干舌燥仍是不敢也不愿意喝水。
许重先去了趟洗手间,鹿曼曼看着他一路摇摇晃晃挤过去,过了好久才挤回来。
鹿曼曼低声问:“怎麽样?”尽管上车后没有喝过一口水,她还是想上洗手间了,看看手机,才淩晨四点,她坚持不到下车。
许重面色凝重,实话实说:“洗手间里很髒。”他想,家里只有旱厕,其实更髒。
鹿曼曼咬咬牙,也顾不得会惊醒旁人,勉力从两个胖男人身边挤出手臂,许重将自己的身体竭力往后缩,给她腾出起立的空间,又双手扶着她站稳。
鹿曼曼的脚早已肿了,落到地上的每一步都很疼,但是她木着脸,一副“舍我其谁”的坚毅表情往前挤,一路小心地拍醒路人,表情里又是内疚又是怨愤。
好容易到了洗手间门口,门是锁着的,鹿曼曼只得耐心等候,不时换一条腿当身体重心。
洗手间门口蜷成一团的一名农妇不忍心,睡眼惺忪地提醒她:“你敲门啊。”
鹿曼曼勉强笑道:“没事,我等一会儿。”
那农妇伸出手来敲门,一边笑着对她说:“姑娘,里面的人不是在上厕所,是挤得没地方去,站在里面。”她露出焦黑而稀疏的牙齿。
鹿曼曼不忍心直视这个好心人的难看面容,心里迷惑,洗手间里怎麽会有人站着。
果然里面的人“哗”一声打开了门,是个老年男子,他拎着一张折叠凳子出来了,竟真是坐在里面休息的。
鹿曼曼道了谢,往洗手间里探头,到处都是用过的髒纸巾,因为人太多,储水不够,蹲坑里十分邋遢。
她忍着呕意,眼角自然泛出泪花,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完需求,逃了出来。
红着眼圈脸色苍白的鹿曼曼挤回座位时,许重坐在她的座位上张大嘴巴流着口水睡着了。
鹿曼曼一声不吭站在一旁,她知道自己应该怜惜男友,可是现在的她满心里只有自己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