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着迷(63)

作者:茶暖不思


一擡头,就是院子的视野。

晚六点半的天空灰亮,青瓦之上映着一抹紫红的晚霞。

院子里的绿植盆栽在风里慢慢摇曳,日落后墙角花池的玫瑰像是要睡了,小橘倦怠地趴在椅子里,毛发不见昔日光泽。

它也已是一只年迈的老猫。

拖鞋踏过木楼梯嗒嗒响,女孩子奔出院子,刚洗过澡,她穿着米白色棉睡裙,身形苗条。

“哥哥,我去书院写作业了!”

她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口,纪淮周敛回目光,垂眼擦拭湿手,上楼。

河道旁青砖黛瓦的房子劣迹斑斑,白墙被岁月侵蚀出了古老的痕迹,但桥下的河水始终清绿。

许织夏奔向书院,这条青石小路她走过千千万万遍。

书院的门没关严实,里面的吵闹声隐隐绰绰。

“我李家刀传承了百年,出去却只能给人表演杂技养家糊口,守在这小地方每天等客上门,能有什麽出息!”

“闹里挣钱,静处安身,我们都在棠里镇活大半辈子了,你要挣钱你从这儿出去,别拖累大家!”

天井院里的争吵前所未有的剧烈。

许织夏伏在门口,听出是孟熙爷爷,和武道馆李伯伯的声音。

片刻后,有人疾步迈出书院,胸脯深深起伏,显然忍耐着怒气,撞见门口的许织夏,他遽然剎步。

气氛太过压抑,许织夏心生怯意,支支吾吾小声唤他:“李伯伯。”

他眼底的火势微微一暗,随即又涌上複杂的情绪,看了她两眼,拂袖离去。

许织夏望着他渐远的背影,想起李伯伯曾说过,他生在这里,就是要舞刀弄剑一辈子的。

他有个很侠气的名字,李吴鈎。

他的姐姐叫李银鞍。

——赵客缦胡缨,吴鈎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每到腊月,李伯伯和李姑姑都会在武道馆特意为他们表演刀剑,李伯伯身上有着威严的狭义之气,而李姑姑则是侠骨柔情。

许织夏最喜欢看他们在船台上练李家刀,这是她长大以来,每年腊月不可或缺的节目。

他们舞刀弄剑时的飒爽和豪情,有着愤世骇俗的气势,好像保护着简而皎洁的棠里镇,不沾染外面世界的髒乱。

但刚刚那个瞬间,许织夏仿佛看到一名侠客被现实抽筋剥皮,打折了脊梁骨。

许织夏不清楚他们为何争吵,可她却开始心慌,她从书院门口退出来,不假思索往回跑。

那一刻她莫名地特别想回家。

天暗了,河面的摇橹船罩进一层薄薄的夜雾,迎面的风携着绵密的烟雨,拂到许织夏脸颊。

她奔回那间院子,又不停歇地上楼,着急忙慌去找那个人。

门猝不及防在她眼前打开。

许织夏吓一跳,后背抵到过道的墙壁上。

亮灯下,雾气弥漫出浴室,男人短发湿漉,只围着浴巾,上身裸着,筋肉结实块垒分明,皮肤的水痕没完全擦干,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体温灼热,那几滴水珠看起来是滚烫的,沿着他身前的肌理,滑入浴巾下的腹股沟。

她突然想到孟熙下午说的。

大高个,腰身精瘦,有人鱼线、马甲线、胸肌、鲨鱼肌,腹肌至少要有六块……但也不能太猛了,要健美的薄肌感。

可能是跑急了,许织夏双腿有些站不稳,紧紧贴着墙,心跳得厉害。

此刻频率似乎又加快了。

纪淮周出来的剎那也是明显的惊愣,随后神情中有不可捉摸的后悔。

没想到她几分钟就回来了。

那一丝不自在转瞬即逝,他若无其事,语气寻常地问:“怎麽了?* ”

许织夏喘着气,目光从他腰腹间瞟开,又不知道该看哪里,眼睫簌簌眨动。

“哥哥,孟爷爷和李伯伯吵架了……”她手心都出了层薄汗,脑子已经分不清更在意的是哪件事,声线不平稳:“棠里镇是不是要没了?”

浴室氤氲的雾气还在往外蒸腾,纪淮周看了眼她,神情不着痕迹。

“有我在这儿你怕什麽。”

第17章欲笺心事

许织夏理解的意思是, 他会一直在。

他沐浴过后的声线裹挟着雾气的迷蒙感,暖热的,按捺住了她浮沉的情绪。

许织夏慢慢看回向他。

有丝缕短发散在他额前, 很湿,滴答滴答,还在落水。

“哥哥知道他们在吵什麽吗?”

话语间, 男人越过她面前, 不慌不忙, 但迈得很开,三两步进了自己房间。

许织夏原地靠着墙, 低下脸, 看自己缩着的脚趾头,在心里算了几秒,再跟过去。

纪淮周迅速套上短袖和裤子,回过身, 她刚好到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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