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着迷(109)
作者:茶暖不思
陈家宿唱起了正直的红脸,在纪兰濯耳旁心疼叹息:“告诉你别惹他了,怎麽就不长记性呢。”
他手肘撞撞纪兰濯,示意他赶紧走。
纪兰濯不吃眼前亏,也没骨气吃,没两秒就跑得没影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半路还狼狈地跌了一跤,陈家宿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
“你早来,我就不用陪他演这麽多天了!”
陈家宿回头,就见某人靠在吧台,脖颈一仰,满满一杯龙舌兰一饮而尽。
天价的烈性酒,当白开水喝。
陈家宿若有所悟,伏到旁边,带着点震惊似笑非笑:“二哥你这是……喝闷酒?”
水晶酒瓶斜倒,液体咕噜咕噜,雕花玻璃杯重新满上,纪淮周头一仰,又是一整杯。
高度的辛辣刺激喉咙,他皱着眉咽下,用力沉出一口郁气。
喝得猛了,他低垂的视线落在空酒杯里,眼前恍惚浮现出小姑娘眉眼蕩漾笑意的脸,略显狡黠望着他。
——妹妹陪哥哥,天经地义,不是吗?
还天经地义。
纪淮周一声冷笑,咬牙切齿:“小兔崽子。”
“怎麽回事?”陈家宿装模作样故意问:“今宝同男同学拍拖了?”
纪淮周凉凉地扫过去一眼。
陈家宿怀揣着不拆穿的笑:“今宝不是小孩儿了,有钟意的男孩子很正常,你不能再同小时候那样牵牵抱抱她了。”
说着,陈家宿手背轻打了他的胸膛。
“当哥哥的,要懂得避嫌。”
纪淮周握酒杯的指骨收紧,手背突显青筋脉络。
陈家宿坐在高脚凳上悠閑轻晃,状似随口一问:“那二哥,这几日,港大你还要去吗?”
“不去。”他脸色难看。
陈家宿压住上扬的嘴角,俨乎其然:“真不去了?”
纪淮周冷眼盯着他,砰得重重搁下酒杯。
“避嫌。”
陈家宿脊椎绷紧,以为自己要挨揍,纪淮周酒杯一丢,什麽都没再讲,径直离开。
后几日,纪淮周确实没再去港大。
他回了英国,应付纪家形形色色的所谓长辈。
日常是在纪世远的书房,他们斥责他日夜荒淫,不成样子,但他接管的部分家业近几年都风生水起,又把他们的嘴堵得水洩不通。
纪淮周永远一副傲慢的样子,仰靠在沙发里,挑唇叼着雪茄,翘着腿,胳膊敞开搭在沙发背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总之他们恨他妒他,却又始终奈何不了他。
不止纪兰濯,他在那个位置,就如在城墙之上,底下衆人都绷紧弓弦,只等着将他万箭穿心的时刻。
这四年,其实他死过很多回了。
但他不再是曾经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享受死亡的刽子手,因为这回,他有想要再见的人。
周围的人都带着虚僞的假面,虚情假意,各怀鬼胎,恢弘如古堡的纪家老宅简直是一座巨大的监狱。
时常夜深人静,他会躺在天台,望着黢黑的天,回想过去在棠里镇的日子。
一到清晨,院子的青瓦上总有鸟雀啁啾,远处茶馆有唱曲声,阳光流淌进青砖黛瓦的街巷,绿水上海棠花瓣似雪纷飞,落向摇曳而过摇橹船。
堪堪到他腰骨高的小孩儿,每天都扯着他衣角,跟着他走过巷子,去镇子口的早茶铺。
她要牛奶,不要豆浆。
经常梦醒时分,他都错觉此刻还是四年前的自己,他要起床,带她去吃早饭,不能让她饿肚子。
但一睁开眼,是一万多公里外的伦敦。
这四年他自己就这样过。
但每每想到她一个人在美国,当晚他都能抽出一地的烟头。
从英国再回到港区,是在一周后。
纪淮周直接开车去了港大。
那夜下雨了,港区的雨没有江南水乡的细细绵绵,一落下来,像鸦黑色的天在痛哭。
他车子停在去宿舍的弯道路口,后颈枕在椅背,雨刮器一左一右,挡风玻璃一秒清晰,一秒模糊。
可能是在几个钟头后,也可能只过了十几分钟,他暂时失去了时间概念。
终于女孩子出现在了视野里。
她今天穿着很淑女的短袖连衣裙,法式方领,浅蓝色的油画纹理,长发编着鱼骨辫。
她和那晚的学长在一起。
他们躲在同一把伞下,从他的车窗前奔过,她一只手扯住托特包带,一只手遮在额前,而男生左手握着伞,伞面倾向她,右胳膊以一个保护的姿势,虚虚环过她后背。
那盏供电不足的路灯彻底坏了。
雨天,前面又是一路漆黑。
纪淮周在反感又担心她滑倒的複杂心情下,胳膊一擡,打亮了远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