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正当时(115)
作者:婆娑树下
冯耀祖忙道:“父亲明鑒,确是摔了马,那日吴王世子约我出城,雪天路滑,不慎摔到地上撞折了胳膊,这事他也可以作证。”
“我且问你,近日你可有招惹什麽不该招惹的人?”南平王一脸威严地审视着儿子。
“爹这话孩儿不明白,什麽叫不该招惹的人?”冯耀祖舔舔上颚,挺直腰板,硬着头皮答道,“孩儿素日不过是逛逛青楼与人喝酒划拳,就是斗鸡赌马也是去几个勋贵子弟郊外的庄子,来往俱是与爹娘相熟的人家,上哪儿去招惹什麽人!”
“哼!你所作所为最好如你所言!要是被我查出来祸根在你这,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呵,逛青楼,你很得意是吗?文不成武不就,尽给老子脸上抹黑!起来吧,滚回你院子里去。”南平王吹胡子瞪眼睛,一顿劈头盖脸地训斥,直骂得冯耀祖擡不起头来。直听到最后一句,冯耀祖才如蒙大赦,飞也似的行礼告退,一溜烟地跑出了正院。
等正房之内只剩夫妇二人时,南平王妃才小心翼翼地询问眼前依旧黑着脸的人:“王爷,到底出了何事?咱们王府什麽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怎就惊慌成这样?”
南平王背着手直盯着墙上的字画出神,那是他早些年的练笔《萧何月下追韩信》,半晌,他深深一叹,道:“剿匪之事恐被人发现了端倪,眼下抽身也不知能不能保得万全!唉!这些年咱们靠剿匪赚的钱财也够子孙几辈子挥霍了,罢了,保命要紧,我打算除夕宫宴时上奏陛下,归还兵权,称病致仕。”
“啊!是谁走漏了风声?”南平王妃捂着胸口惊呼。
南平王凝视她一眼,道:“镇定些,在宫中莫要漏出马脚。前些时日,南边似乎出现了玄羽营的人,近日,金吾卫也现出行迹,这两方都是陛下心腹,我们莫要轻举妄动。”
南平王妃心内大骇,冯耀祖与陆珩、秦若瑜当街结怨之事她是知晓的,她生怕此事被南平王知晓,此刻面上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着南平王的嘱咐。
徐母出身公侯之家,幼时家中也颇为显赫,在富贵绮罗丛中娇养长大,一朝嫁人又逢魏国公府煊赫最盛的二十年,及至往昔荣光慢慢淡去,魏国公府开始逐渐衰败之时,她又已熬成了婆婆、太婆婆,每日里只管在后院观花修竹、逗猫喂鱼,烦闷时自有孙媳孙女在膝下承欢,即便家业衰败入不敷出也难不到她这个老封君头上,是以多年来,她对魏国公府的腐朽败落始终保持着一种钝感。
而在这个冬日,徐母的钝感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卢兰芝和离、携女出走之后,掀开的不仅是魏国公府的遮羞布,还带走了徐母用以避世的盔甲,颓败之感一夜之间如雪山崩塌,寒意和窒息四面八方涌向徐母,她避无可避。
如今,在除夕家宴的团圆桌上,少了长子长孙和卢兰芝母女,虽添了女儿女婿一家三口,徐母的心里依旧觉得空落落的。她的目光在衆人之间逡巡,次子本任户部侍郎,此番为了避大房之祸的风声,数日前已主动上奏恳请降职,谋了一个知县的缺,道是要为兄赎罪,外放之地倒是取了个巧,竟是杭州治下的余杭县。圣上见他识趣,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下,他正拉着自己那任杭州刺史的妹婿飞觥献斝,畅谈诗词歌赋。
吴氏看着红光满面的丈夫,心思又活泛起来,不住地拿眼往谢蓁身上瞟。谢蓁只顾着跟徐敏说话,她不能喝酒,只能巴巴地看着徐敏豪饮,为她斟酒助兴,因着除夕家宴,崔氏今日也不管束她,随她放开了吃喝。徐令安拉着崔氏交头接耳,姑嫂两个在商议正月出府游玩一事。徐令平因治水有功,回京之后被擢拔为尚书右仆射,今日进宫领宴去了。
徐母巡视一圈下来,这桌上最寂寥的只有赵氏和徐攸。她的目光停留在次孙身上,徐攸无人可说话,只闷闷地喝酒,间或给徐敏和谢蓁凑趣两句。
徐母心下一叹,道:“攸儿,带着你妹妹们去院子里把爆竹放了吧。”
吴氏喜闻乐见地赶人,徐令安却起身把谢蓁搂进怀里,笑道:“你秉性极弱,听不得惊雷之声,让你二哥哥和三姐姐去玩,你在边上看着就好,娘替你捂着耳朵。”
吴氏眸色一沉,徐母朝女儿深深一瞥,徐令安回以歉疚的一眼,又飞速地把头扭过去。
交子时分,长安城内火树银花,爆竹喧天响彻云霄,硫磺和火石的烟雾笼罩住了旧年,待硝烟散尽,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正月初四,刑部崔尚书府上摆酒请年客的日子。
徐敏早早地醒了,不用丫鬟们催促,便梳妆打扮穿戴一新,乖巧地候在崔氏院中,为她爹娘端茶倒水大献殷勤。徐令平狐疑地看着忙进忙出的女儿,低声向崔氏询问,崔氏垂眸沉思片刻,心中便有了猜想,浅笑着向丈夫附耳密语数句,徐令平亦是一脸恍然状,夫妻二人配合默契,安心地消遣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