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西宁从混乱中艰难地擡起头，看到了快步走进混采区的男人。

他刚打完比赛，脸上挂着汗珠，肩上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

红色的队服，目光在人群中移动着，微微侧身跟媒体打招呼，彬彬有礼。

不知是不是心电感应，他的视线挪到季西宁的方向。

季西宁在与他四目相对时，感到自己全身血液凝固了。

多年前，无数次，他在比赛中赢了球，就会着急地在观衆席中找她的身影。她会高高竖起大拇指，而他会开心地咧嘴大笑。

十年未见，虽然她常常在电视和社交媒体中看到他，但是当他真正站在她面前时，她依然觉得非常不真切。

他长高了许多，褪去婴儿肥后脸庞瘦削，虽然礼貌地微笑着，但深色瞳孔给人深不可测、不可轻易接近的感觉。

只一秒，季西宁甚至还没来得及涌出“我今天应该化个全妆、穿衣柜里最贵的那套衣服”的想法，对方便已收回目光。

他是不是没认出我？季西宁不禁想。她一边想，一边观察还有没有空位可以让她再挤进去一点。

此时林霁站定，一名记者率先问出问题:“恭喜林霁南苑世界杯4:2拿下男单冠军，如何评价自己的这场比赛呢？”

林霁说:“邱闵坚非常有实力，整场打得惊心动魄。前两局自己的发球抢攻以及相持反手这些失误偏多，后面及时调整心态，整体越打越好。到了第六局自己底气比较足，打得也更顺一些。”

另一个记者问:“这次拿下世界杯冠军，跟大家分享一下这场决赛后你的心情吧。”

林霁说:“非常开心。今天这场比赛我和邱闵坚都全力以赴了，无论最后谁赢谁输，我们能站到决赛的赛场上都是胜利者。这一路走来不容易，感谢大家一直为我加油，也感谢自己落后时没有放弃。”

仍在人群外围的季西宁有点着急，拼命伸手向前。突然手里一空，她一愣，对上林霁的目光，再定睛一看，自己手里的麦克风不知何时已落入林霁手里。

“你有什麽要问我的吗？”她听见对方问。

在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思考问什麽问题。赛后心情、自我评价、想对粉丝说的话、根据比赛表现延伸更多问题……她对林霁非常了解，能问的非常多，但是，她闭上眼睛问自己，我问什麽问题比较好？

于是，季西宁听见自己声音微颤:“你手腕的伤怎麽样了？好点了吗？”

话一出口，人群中传出低低的讨论声，林霁微微一怔，继而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回答：“最近在保守治疗，情况比较理解，谢谢关心。”

......

采访结束，季西宁和麦俊东回到电视台。

与季西宁同组的蒋落落一见她回来，便立即热情地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大声说：“你的问题问得太好了，不愧是我的宁宁！”

季西宁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说：“哪有这麽夸张，这只是一个很寻常的问题而已。”

“可那是话题大王林霁呀！你这麽一问，大家才知道他的伤病情况。你看，”蒋落落将手机递过来，“现在网上都在讨论林霁的伤病情况呢。”

季西宁接过手机上下滑动看评论。

“诶，宁宁，你偷偷告诉我，是怎麽知道这独家消息的？”蒋落落眨着充满求知欲的眼睛问。

季西宁将手机还回去，摆了摆手，说：“我一个实习生哪有什麽独家消息啊，我是蒙的。”

她倒是没说谎，她真的是靠蒙的。

但她没说的是，她是依据对林霁的了解蒙的。

蒋落落正想问林霁怎麽主动拿起她的麦克风，余光瞥见直属上司刘念钦朝这边走过来，便速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工作。

刘念钦走到季西宁的位置旁，说：“西宁，今天表现不错。”

“谢谢钦姐，应该的。”

“你是怎麽看出林霁的手腕有伤的？我印象中网上并没有人讨论过这个问题。”刘念钦跟蒋落落有一样的疑惑。

“我平日里比较关注乒乓球赛事，对我们国家运动员的打法比较了解，能感觉到林霁在打球时有点限制，就斗胆问了这个问题，是有赌的成分在的。”季西宁坦诚地说。

她说的每句话都是事实，所以即使她并没有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也很容易让人信服。

刘念钦点点头：“做记者很需要这种精神，你做得很好。”

“谢谢钦姐。”

刘念钦走后，季西宁把手上的工作做完，便下班了。

外面雨停了，凉风吹在脸上，似乎能将人一天的疲惫吹走。

“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