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归(33)
作者:秣淮
他侧过头,目光扫视一圈,最终看见隔壁院子里那个单薄纤弱的身影。
舒苡言低伏在阳台的玻璃围栏处,脑袋埋得很低,肩膀和后背微微抽动着。
她哭得很伤心。内心情绪翻涌,窒息感将她裹挟得喘不过气。
仔细想了很久,舒苡言依旧不能够理解今天发生的一切。
作为林伊岚的女儿,她不仅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完整母爱,更得不到母亲对自己最基本的认同和尊重,甚至连名字上的草字头都成了她口中潦草无福的象征。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不明白林伊岚为什麽不能考虑一下她的感受,为什麽要当衆让她难堪。作为她的第一个孩子,自己就这样让她拿不出手吗?
她活得是有多麽失败,才会让林伊岚当着大家的面这样挖苦讽刺。
无数念头在她脑中横沖直撞,这一刻,舒苡言忽然很想念父亲。思念的情绪疯长,心态也如崖边碎石般迅速瓦解、崩裂、下坠。
她越哭越抽搭得厉害,直至全然失控,缓缓蹲下身,齧住胳膊,以另一种极端方式发洩着心中的委屈。
见她似乎有了伤害自己的念头,韩箴吓坏了,跑到距离隔壁院落最近的位置,隔着不过十来米的距离,失控喊道:“苡言!”
熟悉的嗓音传入耳朵,却是不同以往的平静柔和,而是带着极度的恐慌。
舒苡言惊恐地擡头,白皙皮肤上挂着的泪痕和哭得通红的双眼,此刻全然暴露在清晨的阳光下、空气中,更是清晰的暴露在他的视线里,一览无遗。
见她动作停滞,整个人僵在原地,韩箴总算松了口气,放低音量问她:“苡言,是发生什麽事了吗?你别沖动,不要伤害自己。”
舒苡言没有心思去听对方把话说完,胡乱抹了抹脸上残留的泪痕,扶着墙壁站起身,擡脚就往卧室跑。
手忙脚乱,心态也愈发崩溃。泪水顺着脸颊落下,落魄狼狈。
“砰”的一声,玻璃门重重合上,阻断了他们之间唯一的交流。
韩箴一头雾水。
他还是头一次见舒苡言哭成这样,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麽。
今天不是她的生日吗?明明淩晨与她打电话时她还好好的,这才多久就伤心难过成这样?
韩箴始终放心不下,回到卧室,拿起手机给宋思远发了条信息:【思远,我刚才看见你妹妹在露台上哭,你快去看看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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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思远特意从刚买回来的水果里挑选了一盘大而饱满的车厘子,洗净后端上楼,在舒苡言的房门外停下脚步,给她发消息:【开门,我在门外。】
过了许久,才收到她的回複:【我要写作业了。】
极其明显的赶人。
很少见她闹脾气,现下也没弄明白她哭鼻子是为什麽,宋思远想着先让她自己冷静一下,便没再多问,放下装着车厘子的水果盘,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午饭时,舒苡言已经调整好情绪,洗了把脸,又换了身干净衣服,对着镜子沉重地吁出一口气,準备下楼吃饭。
饭厅里,大家依次落座,饭桌上的氛围却隐隐有些尴尬。
舒苡言隐约记得,父母还未离婚时,林伊岚与舒云芝的关系十分要好,两人如同闺蜜,无话不谈。
只是这些年每每再见却相顾无言,有时话不投机也会引起一些小小争执,两人之间暗涌不断。
林伊岚和夏文韬的女儿叫做夏以恩,今年只有七岁。小丫头古灵精怪、率真可爱,但舒苡言对这个妹妹的感情却相当複杂。
她对夏以恩并不排斥,却也做不到坦然接纳。
因此每每看到小姑娘那张与自己有着五六分相似的脸,想到她是与自己有着一半血缘关系的血亲,她的心便乱成一团。
而夏文韬,也就是舒苡言名义上的继父,虽为人谦和,待她很好,可长久未生活在一起,相处起来难免还是会有隔阂。
舒苡言怅然地想,自己大概永远没法与他们好好相处了。
不久,菜已上桌。
林伊岚似乎想说什麽,又如鲠在喉。
夏文韬察觉出她的紧张,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
林伊岚沖他笑了笑,扭头打量着舒云芝的神情,酝酿许久,试探着开口:“云芝,是这样的,这次回来除了给言言过生日,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我和老夏想征求你们的意见。”
见她神情紧张,舒云芝轻笑道:“都是家人,有什麽事直说就好。”
林伊岚沉默几秒,又开口:“是这样的,云芝。我们其实想带言言回美国生活、念书,将来让她直接报考那边的大学,以后就留在那边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