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缺水，舒苡言觉得喉咙有些肿痛。她轻咳了声，脑中闪过许多一晃而过却一帧也抓不住的画面，垂下眼睫，迟缓地开口，“我记得小时候，我妈妈和我讲过她和我爸爸的故事。”

“我妈妈出生在湛海那座小城，她性子软，又内向，从小不爱与人接触，也没什麽朋友。”

“那个时候我爸爸被分配到湛海市工作，没多久，就认识了我妈妈。我妈妈觉得他这个人温柔体贴，从小到大，除了我的外公外婆，从来没有一个人给过她这样的疼爱和呵护，所以毫不犹豫地同他在一起了。”

“可他们在一起没两年，我爸爸就要被调回南茵工作，那时候我妈妈应该是很爱爸爸的，所以当即就决定跟他一起去南茵生活。那个时候，外公外婆都不同意，甚至扬言要与我妈妈断绝关系，可我妈妈还是毅然决然的跟去了南茵，并且很快结了婚。”

“我妈妈说，一开始他们很恩爱的，每天都一起上下班，一起遛狗，一起买菜做饭，一起听CD看电影，做着普通小夫妻都会做的事情。只是后来我爸爸的生意做大了，越来越忙，对我妈妈也就不如从前那样呵护了，反倒多了许多敷衍和不耐烦。”

“在我的记忆里，从我上小学开始，他们隔三差五就会吵架，我妈妈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其实我爸爸是内疚的，可他又惧怕，怕这一次哄好了妈妈，下一次又会争吵不休。久而久之，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开始刻意躲避着对方。”

“后来他们离婚，我妈妈主动放弃了我的抚养权，因为那时候她刚好认识了夏叔叔。也许那段时间，夏叔叔给了她很多的疼爱和保护，或许爸爸这些年对妈妈的关心，加起来还不及她与夏叔叔认识的短短三个月。”

“但后来想想，这些事情好像并不怪她。因为那些年，我都能看到的，她过得一点也不开心……”

“后来，我爸爸去世了，妈妈火急火燎地从美国赶回来，只为了能够看他最后一眼。那天趁着夜里大人们都轮着班去休息了，我看见妈妈一个人跪在灵堂，看着爸爸的相片哭得那麽伤心……后来我偷偷问过她，还爱爸爸吗？我妈妈说，爸爸是她唯一爱过的人，可是爱过了，就真的过去了。如今，她与夏叔叔在一起，不过是为了那份恰到好处，并且落到实处的关心，至于爱，她已经不再奢望了。”

床头暖黄色灯打下来，只照亮室内一个小小的角落，有一部分光晕投在她白皙的脸上，也清晰照亮了她晶莹的泪痕。

韩箴在一旁安静听着，擡手为她擦去眼泪。

他知道，她从小就失去很多。

相比于她，自己则是个从小被爱包围的人。

他也想用赤诚的爱包围她。

指尖触到脸颊，留下温热的触感，舒苡言握住他的手，缩进他怀里，贪婪感受着他的体温。

“韩箴你知道吗？高中的时候，我很羡慕你，你父母那样恩爱，他们也都那麽爱你呵护你，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多好啊。即便是遇到困难，也始终在一起，有这样的信念支撑着，这个家庭就一定是幸福的，无论遇到什麽灾难都不会被击垮。”

她擡起头，眼睛酸涩，“你知道那时候，我最怕的是什麽吗？”

韩箴没有说话，只专注看着她，倾耳细听。

“我最怕的，就是开家长会。那时，班上其他同学惧怕开家长会，多半是因为考试失误，或是违反了班级纪律；而我怕的，是没有机会同父母分享我取得好成绩的喜悦。”

“在我七岁那年，我妈妈离开我去了美国。十七岁的时候，爸爸也离开了我，这一次，是天人永隔。”

“人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麽比亲人更重要呢？”

说着，她轻轻叹息，“可是我，却连最重要的东西都弄丢了。”

“后t来我一直麻痹自己，安慰自己，我有姑姑姑父，还有虽然毒舌却爱我疼我的哥哥，可即便是这样，也弥补不了身边没有父母的伤痛啊。”

“后来，我连姑姑和哥哥也弄丢了，只剩下我自己。宋思远昏迷后的那段时间，那个时候，我想过要等你回来的……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从小就渴望亲情，可那个时候，我一个身边亲人也没有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说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语无伦次，困意也渐渐袭来。

韩箴把她紧紧揽在怀里，呼吸拍打在她发顶：“谁说你身边没有亲人？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是你的家人。”

“苡言，以后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感到孤独害怕，我会好好爱你，照顾你，永远不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