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归(206)
作者:秣淮
她说完,床上的女孩忽然动了动,侧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嗓音软糯糯的:“姐姐,你怎麽还没睡?”
舒苡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擦去眼眶里的泪水,沖她笑了笑:“我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别哭。”夏以恩擡手,抚了抚她眼角残留的泪痕。一时间,困意散去,整个人募地清醒过来。
她抱着被子起身,盘腿坐下,嘴唇抿了抿,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看着身旁的人,神秘兮兮地说:“姐姐,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但你不能告诉妈妈是我说的。”
“一个……秘密?”舒苡言眼皮跳了跳。
不知为何,一时心跳加速,心乱如麻。
……
夜已经很深,舒苡言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的房间,耳边回响起夏以恩的话,眼中闪过无数画面,渐渐唤醒了原本空白一片的大脑。
想起刚才幽暗的房间里,床头灯暖黄色的光线打在脸上,夏以恩红着眼对她说:
“姐姐,其实五年前,你跟妈妈回到美国之后,在你意识不清醒的那段时间,一直是韩箴哥哥陪着你。”
“一开始妈妈也不同意他见你,她觉得是韩箴哥哥没有照顾好你,才会让你受到这麽严重的伤害,乃至精神都受到创伤。”
“那个时候,你不肯好好吃饭,谁跟你说话你都不理,还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自己对着空气说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看起来挺吓人的……那时候,你念叨最多的就是思远哥哥、你的姑姑、还有韩箴哥哥。”
“那段时间妈妈被你吓坏了,只能把你送去医院,但是用了很多方法都没有让你的病情好转。后来医生说,或许让你最亲近、最信任的人陪伴在你身边,有了心理寄托,你的情况就会慢慢好起来。”
“妈妈是听了医生的建议,才让韩箴哥哥每天在医院陪着你,照顾你的。那时候他每天都去看你,喂你吃饭,陪着你打针吃药,还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他对你可好了。”
“只是那时候你生病了,谁都不认识了,可能就……也不太记得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但是在你的病情渐渐好转,能认清人、记起从前的事情之后,妈妈就把你接回家,不许韩箴哥哥再见你了。那时候恰好疫情过去,韩箴哥哥也要返校去上课了,就暂时离开了美国。”
“再后来就是……在你身体渐渐好起来之后,你和妈妈大吵一架,一气之下离开了美国。至于后面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
延绵不断的黑暗中,她缓缓闭上眼。
无数琐碎的片段在脑中重现,渐渐拼凑缝合成清晰完整的画面,她一时坐立难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呼吸变得沉重,胸口沉闷喘不过气,她来到窗边,打开窗,冷风灌进来,拍打着裸露在外的皮肤,刺透麻木的神经。
从窗外往下看去,是缩小数倍的街道,来往的人流、路灯和车灯连成一线。这个角度……为什麽看起来这麽熟悉?
她觉得头疼欲裂,闭上眼,那年的记忆钻入脑海,又在眼前平铺开来——
记忆回溯到那年冬天。
她看见意识模糊的自己抱着一架破碎的小提琴一步步爬上医院顶楼,站上高台,脚步蹒跚、浑身颤栗地向下望去。
看着繁忙的街道,来往的人流,她的视线逐渐模糊……耳边很吵,仿佛有个声音在呼唤她,让她在无尽的痛苦中寻得一丝解脱。
她绝望地闭上双眼,一只脚腾于空中,下一秒,一只手箍在她腰间,将她从高台上抱了下来。她哭闹不止,但那个人始终没有松手,将她紧紧护在怀中,嘴里不停重複着:“不怕,我在这里”。
是她熟悉的嗓音。
一如既往的沉稳、温柔。
那声音早已刻在骨血里,一刻也不可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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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以恩记得,曾经林伊岚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把这些事情说出去,要一辈子守口如瓶。
但夏以恩食言了。
她不明白,为什麽看起来那麽般配的两个人,却一定要苦苦煎熬着,刻意与对方拉开距离。
待她讲完从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便看见舒苡言缓缓起身,慢吞吞走出了客房。夏以恩担心她情绪太过激动,会发生什麽意外,便套上外套,来到她的卧室。
打开灯,她看见舒苡言静静站在窗台前,窗户大开着,将她一头柔顺长发吹得淩乱无比。
“姐姐,你还好吧?”夏以恩走近她,挽着她的胳膊。仰起脑袋,却看见她泪水沾满了脸颊,神情恍惚。
“我……我都记起来了。”她嘴唇张合着,却难以发出一个连贯的音节,泪水肆意,怎麽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