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偏差时(169)

作者:逢书


她转过来,神色间平静得如凉白开,“我以前从不敢深究,大人们说什麽,那我就相信什麽。”

“那天晚上我不小心听到你和小叔打电话,你说要瞒着他,这个他是爷爷,还是我?”

梁悦宜的神情一滞,她好似在一团乱麻中突然寻到一个线头,是不是还有没有记录在内的隐情?

不然为何最受宠爱的小叔要离家数年?而爷爷重见当年偏爱的小儿子,丝毫没有动容。

梁悦宜问:“那现在你要告诉我吗?”

当年江文松二十来岁,正是不着调的年纪,却因种种原因是在肩上被压上一副重重的巨担。

二哥二嫂突然离世,大哥又与大嫂在闹离婚,几个小辈年纪尚小。

江文松被委以重任,接替二哥的总经理职位,与大哥一起把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蒸蒸日上。

常青集团在老爷子年轻下过乡的小镇东溪参加一个招商项目,企图以此作为敲门砖,作为外来企业加入当地的文化旅游産业。

江文松当时作为常青集团的企业代表,提前来过东溪镇好几回,通过父亲江鸿的嘱咐,认识了父亲至交好友的儿子梁许。

梁许比他大几岁,虽然没怎麽读过书,但自小在外闯蕩,识人做事比镇上其他人高出一大截。

江文松在东溪镇的那些日子,梁许作为司机日常接送他应酬往来。

那个晚上常青集团拿下一个文旅开发项目,江文松一时高兴,在饭桌上喝多了。

梁许照常来接他回镇上唯一一家高档酒店。

回酒店的途中会路过一条石子路,石子小路靠山临水,半道上有一盏路灯,但也破破旧旧,玻璃罩子都碎了半个,那光线暗淡得几乎约等于没有。

江文松酒喝多了,中途尿急,下车迷迷糊糊找了个地儿解决需求。

梁许正好也想撒尿,跟着下了车,撒完顺带着抽了根烟。

等他再回车里,不知怎麽的,江文松坐在驾驶座上,依着本能转动车钥匙,发动引擎,然后一脚踩油门转方向盘,那架势开得比职业赛车手还利落。

没等梁许反应过来,连人带车开到了湖里。

这湖虽不深,但一车一人,还是个喝醉酒的人沖进湖里,足以淹死人。

梁许想也不想奔向下面,连鞋子都来不及脱,跳进湖里去救人。

他会游泳,只是再好的游泳干将也有用尽气力的时候。

梁许在开车门上花去大半的力气,把人从车里拖出来又用去部分。

最后他花光力气把江文松推上岸,自己却没有再爬上来。

直到第二天,村里的几个擅长捕捞的老人合力把他带上岸。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谁都不知道,唯有后来酒醒的江文松独自消化内心的自责与愧疚。

他向匆忙赶过来的老父亲痛诉罪过,又拿钱补偿梁许家人,企图得到良心上的安心。

江老爷子带着儿子在梁许的灵堂前,跪了整整一夜,终于换来好友梁又平的一句“走吧”。

次年,梁又平查出肝癌晚期,在医院的病床前打了一通往清既市的电话。

弥留之际,他把年幼的小孙女梁悦宜托付给那个对他,对他们梁家深含愧疚的至交好友。



偏差

第二天清晨, 天色像被一双手堪堪拉开一道口子,一束黯淡的光线刺破苍穹照射下来。

一辆黑色添越安静地驶出高速路口,随后疾驰在渺无人烟的高速公路上, 副驾驶座旁的车窗倏然降下一半,带着稍许凉意的晨风争先恐后地灌进来。

车内阒寂无声,像被呼呼的风声吞没入内。

昨天晚上,两人下榻在县城的一家三星酒店, 两间相邻的双标房。

酒店的隔音不好,隔着一堵薄薄的墙面,低低的泣声陆陆续续持续到淩晨两点才停歇。

江阅川扫了一眼副驾驶座,梁悦宜自上车后始终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她微屈着小腿,整个人蜷缩得如一只受伤的小鹿, 像在独自舔舐伤口。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他开口,嗓音略显沙哑, 话里似乎又带上些许倦怠。

两个座位之间的扶手箱上, 放着一袋从酒店带出来的早餐, 三个素包子和两杯甜豆浆。

昨天晚上两人都没吃几口,今天一早又没来得及吃便开车回去。

而且路上经过的服务站很少, 现在再不吃点, 恐怕下了服务站就得直奔医院。

江阅川知道她没有胃口,但仍劝道:“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梁悦宜置若罔闻,完完全全把他当透明人。

他暗暗叹了口气, 他的胃部隐隐有所反应,微微的疼痛一寸寸开始像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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