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听着听着，甘脆儿的神情也变得越来越严肃，甚至连旁边被动听了几耳朵的客人也渐渐没了人说话，咀嚼声都轻了下来。

“白事的日子是我算的，下周三很好，不行的话，下周日也很合适，如果这两个日子都不行，那就得再往后推半个月。”

“主家是化平村的一位独居老人，姓钟，无儿无女，是我以前跟着师父下山云游的时候认识的，是位沉默寡言但人很好的大爷。前些日子我不是在走乡串寨磨剪子吗，到了化平村后，去钟大爷家磨刀，他就请我帮他办一场白事。”

“给活人办丧事我还从没有过，我觉得这不太吉利不大行，但钟大爷说他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走了，无儿无女的也没人帮他办身后事，他就想趁着还活着，自己给自己的身后事提前办了。热热闹闹地闹一场。”

“他已经签了器官捐赠协议，等到时候人去了，能捐的器官就捐了，剩下的直接拖到殡仪馆烧了，申请海葬就行。”

张梦蝶叙述时的声音低且静，在已经一片寂静的堂屋里十分清晰。

“钟大爷虽然无儿女等直系亲属，但也有旁亲，这种事情我们灵霄观也很容易引起纷争，本来我是不想答应的，但他的旁亲和其他同乡也都同意他的想法，并且跟我说他们都会来帮忙，钱也都是他们筹的，就想办的热闹一点。”

“这事儿我一开始感到很疑惑，要知道生前就办丧事很不吉利，更别说是大家凑钱给办了，还是同村的一位老太太跟我说了其中的内情。”

“那时候我才知道钟大爷是结了婚的，以前还有个儿子在镇派出所当民警，但是有一年夏天涨水，他在河里救了几个落水的孩子，人救上来了，他自己却被水沖走了，之后一直没能打捞起遗体，之后被评定为烈士。”

“可人还是回不来了，钟大爷的妻子就因为伤心过度生了病，没几年就去了，家里就留下了钟大爷一个人，他后面也没有再娶，就一直独居到了现在。”

“而在这几十年里，钟大爷的工资和每月的抚恤金除了自己的基本生活外，都用来资助了附近几个乡村的失学儿童，同乡也有不少受过钟大爷帮助的，都念着他的好。”

“而这次的白事，也不只是为钟大爷一个人做，他的烈士儿子因为一直没有打捞上来遗体，再加上当时身份特殊，一直没有做过法事。现在临了了，钟大爷也想给儿子一道做场法事，以告慰英灵。”

“这场宴很特殊，不仅要在白天给钟大爷烧席，晚上还要给鬼烧黄泉席，我就想到了你。善女子，这场席……你能烧吗？”

背后故事讲完，张梦蝶直视着视频里年轻的大厨，郑重地问她。

黄泉席不是谁都能烧的。

他是那次来甘脆儿家吃茄丁捞面，听说她半夜做饭馋来了孤魂野鬼，这才前来询问愿不愿意烧黄泉席。

给鬼烧席听着很惊悚，而且在世人眼中很不吉利，这麽个年纪轻轻厨艺高超的小姑娘，感觉拒绝也是正常的。

甘脆儿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着久久不语，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张梦蝶也没催促，静静地等待答案，甚至拿起一旁的经书做起功课来，颇有种你慢慢思考，我先做会儿作业应付师父的意思。

倒是同样安静听完的食客们悄悄地低声聊了起来。

“那个钟大爷，我听说过。”村里土生土长的一个小工小声说道，“小时候我家里很穷，上学的中饭都是自带的鹹菜，我也吃过大爷送的米面。”

“这我倒是不清楚，我只听我奶说过当年有个救人淹死的年轻人，听说是评了烈士，小伙子长得高心地又好，当时太可惜了。”

“我怎麽没听说过，听着也太惨了，钟大爷后面真就没结婚再要孩子啊？”

“大爷应该是忘不了亡妻和儿子吧，以前他们一家三口一定过得特别幸福。”有城里的食客也加入了聊天，“真是人生无常啊！”

“所以说得珍惜现在的生活呢，保不準哪一天就出了意外，什麽都没有享受到也太亏了，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孝敬父母、好好享受生活！”

“得了吧你还不够好好吃饭啊？你今天都添了三碗饭了。”

“那谁叫甘大厨的手艺好嘛……”

“不过这钟大爷还真是个好人啊，自己儿子去了，几十年来资助其他的贫困孩童，还签了遗体捐赠，最后还要火葬，真是一辈子都在为人民服务啊。”

“他们村里人也有良心，愿意凑钱给大爷办白事……”

“说起来我有个问题啊，钟大爷今年高寿？老人的也可以捐赠器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