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山庄都挂上了红灯笼，看着比平时热闹喜庆些，沈岳、沈峤和沈林三人一桌吃团圆饭，却沉沉闷闷的。

沈岳袖里放着那个红色小荷包，好几次想给，有一回嘴都张开了，硬是没发出声音来，最后饭也吃完了，沈林起身告退：“义父，师叔，沈林吃好了，不敢搅扰义父师叔，先行告退。”

“嗯，好生歇着。”沈岳完美地维持了他那张冰块脸。

待得沈林离开，沈岳才洩气一般放松下来。

这世上，怎麽有这麽难的事呢？

那小荷包，一直藏在沈岳袖里直到元日一早。沈林早早地来请安，用饭，告退，同之前每一日一样。只是今日，一走到外面，便见着管家匆匆忙忙跑来，他问 ：“出什麽事了？”

管家回答：“回少庄主的话，是秦姑娘来了。”

“什麽？”沈林震惊，随后拔腿便往山庄门口跑。

秦柳似是一个人来的，一辆马车，一顶红斗篷，严严实实地遮住朔风。她站在青云山庄门口，本是等着管家进去通报的，却没想，等来了着急奔到她跟前的沈林。

她只觉不可思议，顾不得什麽礼数，沖上去一下抱住了沈林。

沈林身体僵住了，脑子混沌一片，恍惚间听见秦柳似在他耳边带着哭腔说话：“吓死我了！我听爹爹说你武功被废了，又上了晓雾绕，我好担心你！后来知道你回来，我就一直想来看你，你没事吧？”说到最后，秦柳似又放开了沈林，只见沈林一脸木然，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秦柳似擡手擦了一下眼泪，不好意思似的低下了头。

“我，我没事，柳似姑娘，一个人来的？”

秦柳似点点头。

沈林想，这麽冷的天，要冻坏了，要赶紧进屋子里暖和暖和，可是他话还没出口，沈岳就到了。

义父，沈林手指不自觉一蜷，他还记得义父跟他说过不要对含秋谷的人动任何心思，方才他与柳似姑娘那样接触，义父是不是看到了？义父会不会把柳似姑娘赶回去？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定然要求一求义父，哪怕是再挨家法。

沈岳上前，看了看两个孩子，看得沈林动也不敢动。好一会儿，他才回头对管家说：“收拾间屋子，带她去歇着，一个姑娘家，大老远的。”

沈林一惊，又一喜，义父竟然愿意让柳似姑娘留下来。他情不自禁，转头沖秦柳似笑了下，就在这当儿，沈岳便转头走了。

沈林看着义父的背影，忽然觉得义父有点伤心。

帮秦柳似收拾好之后，沈林让她先歇着，自己去找了义父。不出他所料，义父果然一个人在房里看书，安安静静的。

其实这次回来，沈林就觉得义父身上似乎发生了些奇怪的变化，他说不太上来，就仿佛一根原本燃得很旺的蜡烛，火焰一下变小了。

“义父。”

沈岳擡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孩子：“进来吧。”

走到屋子中间，按理说就在这里跪是最合适的，可是沈林鬼使神差的，竟然走到了沈岳跟前。他缓缓跪下，大胆地擡头。他很少这样近距离地与义父对视，他发现，过去义父眼神里那些强势的压迫似乎真的不见了。

“义父。”

“做什麽？”沈岳同样有种很怪异的感觉，不仅是因为他很少与孩子如此靠近，更因为沈林似乎比过去大胆了些。

“谢谢义父，让柳似姑娘留下。”沈林说着，双手竟放到了沈岳的膝盖上。

沈岳浑身过电一般，他未曾想过，那个被他逼得从容大方的沈林也会有这等小儿情态。不过算回来，过了新年，沈林也才十七，是该这样的。

“她都不来谢，你谢什麽？”

沈林不知道该如何回了，怕义父生气，只好沉默。沈岳心头一软，从袖里掏出那个红色的小荷包：“给你。”

沈林双手接过，问：“这是什麽？”

“压岁钱。”

沈林自然是知道过年要有压岁钱这种东西，可是他这麽多年都没拿到过，如今义父竟然亲手给他。他难掩欣喜，膝行退开一步，朝义父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谢谢义父！”声音里头带着笑。

沈岳表情柔和许多：“去歇着吧，晚上想吃什麽就跟厨房说。”

秦柳似既然来了，就没有不让她一起吃饭的道理。晚饭时分，趁着那两个孩子没来，沈岳交代沈峤：“我看那孩子脸色不是很好，你等会给她看看。”

沈峤不以为意：“用得着我给她看麽？她爹那个医术······”一句话没说完，迎上沈岳责备的目光，沈峤一下没了声。过了好一会儿，沈峤才问，“师兄，您现在怎麽想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