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津蝴蝶(19)
作者:明开夜合
“你要休息?那房间我让给你……”
“进来。”楼问津一句打断她退出去的打算。
梁稚生平所听最多的祈使句,就来自于楼问津。然而,从前她才是下命令的那一个。
但想到周宣说的,父亲不日即可释放,她便忍了下来,反手阖上门,朝楼问津走去。
楼问津擡眼看她,平静问道:“跟周警官聊了些什麽?”
梁稚往窗外一看,这才发现房间视野正对着那株青龙木。莫非她一离开,他后脚就跟来了,所以才将她与周宣对话那一幕尽收眼底?
见梁稚一时不作声,楼问津眉头微蹙,骤然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跟前轻轻一带:“我在问你话。”
“他和我说,我爸不久之后就可以释放……”
楼问津稍稍坐直,盯她片刻,忽然一把掌住她的腰,用力一搂,她身体失衡,心口猛地一跳,手掌下意识地往他肩头一撑,却还是没能避免自己跌坐下去,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冷淡的声音就在头顶:“周警官和你什麽交情,这样急着跟你通风报信。”
梁稚此刻大脑一片空白。
从前与楼问津并非没有过肢体接触,但那多半是她主动或者故意,有时候是看见他等在梁宅的门口,轻手轻脚地猫到他身后去,突然往他身上一扑;或是两人同坐在汽车后座里,她背靠着车窗,脱下凉鞋,把整条腿都支到他腿上去。
在楼问津那里似乎从无“敢怒不敢言”一说,好像不管她做什麽,他一应都会承受,绝无怨言。正因如此,她才屡屡冒犯,她不相信楼问津真没有“愤怒”这种情绪。
现在她总算见识到了,他是有的。两人此刻的姿势,也绝非从前那些小孩一样的打打闹闹,她能切近感知他的体温、呼吸和气息,它们一并将她包围的时候,她才清楚,过去自己的每一次挑衅,都是多麽的不自量力。
梁稚深深呼吸,任何时候,她都不愿居于下风,尤其面对楼问津:“……我和他自然交情不匪。”
“那和你交情不匪的周警官,也一定告诉过你,最后一道手续,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会签字。”
梁稚霍然擡眼,对上楼问津审视的目光,“你要出尔反尔?我都已经同意结婚,你还要怎样?莫非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吗?就是因为你,我们全家才遭此无妄之灾。将人推进水里,再伸手救人……”
她话音骤停,因为楼问津忽然伸手将她后颈一按,她头低下去,离他面颊只余寸许。
“梁小姐,你是不是忘了,是你求的我。”
梁稚早已吓得呼吸凝滞,视线也定住了,半刻,她意识到,原来他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吓人。
——要憎恨、厌恶一个人到什麽程度,才会出现这样的目光?
她一下懵了,像是突然挨了一闷棍。
她一直以为,楼问津谋夺梁家家産只是狼子野心,可原来竟也有憎恶她的缘故吗?
为什麽?
因为她口不应心,以至于总是对他颐指气使?还是因为她从来改不掉的大小姐脾气?
梁稚从没想到,自己繁乱複杂的情绪里,还容得下一丝委屈—— 她确实脾气坏,可对他也不算差,六年朝夕相对,那样多共同生活的回忆。
而他居然憎恶她。
只是一瞬间,梁稚脸上血色尽失,魂魄也像是飞离了一样,神情空空茫茫。
楼问津盯着梁稚,搂着她的手臂收紧两分,语气却温和下去:“我做什麽了,你怕成这样?”
梁稚只是紧紧咬住嘴唇,一声不吭。
片刻,梁稚感觉到搂在她腰上的手松开了。
楼问津叹了声气,捉着她的手臂,让她站了起来。紧跟着他自己站起身,将她轻轻一推,让她在沙发椅上坐了下来。
“我叫人给你送一壶热茶。”说罢,楼问津走出了房间。
〇七
#〇七
婚期临近,梁宅所有人都比平日更加繁忙,兰姨指挥几个女佣工包喜糖,古叔将各方送来的礼物清点入库。
反倒梁稚,无所事事地像个局外人。
午后她去游泳,回来免不了遭兰姨絮叨,说她也不晓得将防晒霜搽上,一下午晒得皮肤黑了好几度,马上要做新娘子的人了,还这样任性。
梁稚晓得他们的用意,是想哪怕梁廷昭不在,他们几个看她长大的长辈,也能将婚事操办得风风光光,不叫人看笑话。
可梁家早成了一桩笑话,婚礼办得越隆重,越显得滑稽。
婚礼前夕,仍不见楼问津人影。
宝星午后倒是过来了一趟,跟大家同步明日婚礼安排:几点起来化妆,几点接亲,几点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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