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是蒙蒙亮，高麦昨夜并没有歇息好，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很显眼。

他正打着哈欠站在长长的木案前揉制面团，藏在衣物下的两条手臂看起来鼓鼓囊囊。

老毛并没有像往常一般站在高麦的身旁调制待会儿要用到的肉馅和菜馅。

他的婆娘昨夜一直到现在都很反常。

自从昨夜被梦魇吓醒后就一直魂不守舍地坐在床头。

不论老毛如何温柔地安抚，婆娘都是两眼放空，傻呆呆地坐在床头，摸着胸口喊：“心口好疼啊！”

现下老毛也没有心思去看顾铺子里的活计。

还好高麦能顶事，他便索性把摊子全推给高麦忙活。

高麦并没有因此心生怨言。

一则：老毛夫妇平日待他不错，老毛婆娘生病他也担心。

二则：自己独自上手铺子里的生意这还是第一次，对他而言这种历练只有好处并无坏处。

但他并不能把这种心里的喜悦表现出来，相反他必须在必要的时候表现出自己的难过与担忧。

就譬如现在，他已经手脚麻利地赶在开店做生意之前把该做好的準备工作都做好了。

虽然存在一些美中不足的地方。譬如面团揉的没有师傅揉的光滑细腻。

肉馅和菜馅平日都是準备四种，而现在因为其中一种他总是调制不好，今日便没有準备。

他用身上穿的土布围裙稍微擦拭干净双手，环顾四周。

店内一切安好，该做的都做了。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他穿过前院连接后院的木门来到老毛夫妇房间门口。

“师傅，师娘好些了不？需要俺去医馆再请一次郎中吗？”

屋内紧接着传来老毛略显疲惫的说话声：“麦子，恁赶紧忙去吧。马上就到开店做生意的时辰了。”

高麦站在屋外一副因为担忧而迟迟不愿离去的样子。

他犹疑了老半天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麽。便只好在临走前丢下一句：“师傅，俺去外头给恁们买些清淡的吃食。”

话毕，人已经走出几步开外。老毛婉拒的话语早已被他甩在身后。

老毛烧饼铺正处于修水镇的闹市区，行人小贩比较密集。

高麦并没有在路边随处可见的小摊上买吃食，而是步行到与烧饼铺隔街的一家年岁悠久的食肆。

当他兴致盎然地提着一份松子菱芡枣实粥、一份猪舌苏麻粥、一份清香朴实便宜的稻粥以及一大份甜酱瓜茄回到店铺的时候。

他还没有踏上屋檐下的石板台阶就听到了老毛婆娘在胡言乱语。

当他走近厢房门口时，老毛婆娘的话语清晰地传入他的两只大耳朵。

“俺的儿子被人打死了！老毛！俺昨夜看见他的嘴里不断有鲜血涌出！老毛！”

高麦半天摸不着头脑，老毛夫妇的儿子不是在县城混的人模狗样嘛。

为什麽老毛婆娘却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

他敲敲门：“师傅俺买了粥，恁和俺师娘怎麽说也吃些吧。”

话毕，他把粥和配粥的酱菜放在门口地上。

老毛一推开屋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地上还在散着热气的香喷喷的吃食。

他刚刚弯腰提起吃食还在纳闷为什麽多出一份稻粥时。

高麦正端着一盆热乎乎的洗脸水朝老毛这边走来。

他在老毛面前站定：“师傅，恁先把吃食提进去吧。待会儿再出来端洗脸水。”

老毛看着他，一时之间心里百感交集，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人老了就是比较容易伤感。

能遇到高麦这般任劳任怨，为人实在没啥心眼子又重情重义的徒弟是他的造化也是福分。

他看看高麦又低头看着木盆里冒着热气的水默然不语，泪水夺眶而出。

那家香烛店今日好生热闹，门口围着好些人在对店铺门口进进出出的汉子指指点点。

毛掌柜就瘫坐在店铺门口的地面上默然不语，他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把店里的东西搬出来放在木板车上。

他的脚边放着一个破旧不起眼的包袱和那个平时最是宝贝的红黑色算盘。

这些少的可怜的东西就是他抵押所有能抵押的贵重东西之后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家当。

那些人站在门口对着他指指点点，他却无可奈何。他能走到今天这步怪不了任何人。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在这里坐到地老天荒的时候。

一个婆娘好奇地问：“毛掌柜，出了这般天大的事情，你婆娘啷个办嘛？”

毛掌柜迟缓地偏转脑袋寻找说话的婆娘。他两眼放空，像是一具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围观衆人看到他这般模样不免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