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栖(44)

作者:挑灯看文章


兹事体大,要是于主上的病情有碍,他们几个的脑袋搭起来也不够砍的!他说到最后不由肃然几分,连连告诫。

侯闻方承他美意,谢了又谢,刚準备走,看了眼天色虽是黑沉如墨,冬日里天亮得晚,再过一会儿便是寅时了。回去沾上床板也睡不了多久,反而来来回回太过折腾,便掉过身道:“算时辰,陛下快醒了,我不如就呆在这儿侯着罢!若是陛下问起来,也算个赎罪法子,有个话说。”

德庆想了想也是,就一两个觉的时辰,便叫人请去了不远的偏殿,送去张从关外进奉的御寒羊皮。

等更漏滴到了寅时,他亲自去请了人起来,两人并行走在连同正殿与偏殿的廊檐下。早晨的凛风呼呼吹来,衣裳都随风贴在身上,寒意砭骨。到了寝殿,内侍正捧进去盥洗用的热水,德庆叫住了他,要一道进去。

临进去前,他停下了脚步,再次嘱咐侯闻方道:“主上不问就罢了,若问起,大人要小心措辞才是。”

侯闻方连连点头,“这是自然,我心里有数,多谢了。”

心里却在暗暗祈祷陛下少问几句。

其实那两个老小子并非刻意隐瞒,只是在宫中行医,万事都得小心谨慎,什麽话能说,什麽话不能说,如若不能即刻决断,还是藏起来不说为妙。所以两个老小子当着陛下之面对他转述病情之时,隐去了极为关键的一节。

——那位贵人,数年之前曾生育过,大约距今六七年,生産时伤了血气,身体再也经受不住药性较烈的草药。

这些话,如果陛下不在,当然可以畅所欲言,但谁都能看出陛下与贵人关系非同一般,如果因为他们的话闹出什麽,首先殃及的便是他们这些池鱼。

两个老小子也就隐瞒了下来。

偏偏他开下的药方中,为了祛寒,有味药下重了,对常人来说是痊愈的良方,对那位贵人却会诱发旧疾,加重病情。

……

文令仪回到家中,听说舅舅和哥哥都在书房,松了口气,忙让钟儿找来袖子宽大的衫子,沐浴了换上。

刚走到书房,房门就从里打开了来,晋纯一手抵着门,一面和父亲说话,清俊的脸上眉头紧皱。

“舅舅、哥哥!”文令仪将包扎好的柔掌往身后掩了掩,笑吟吟道。

晋纯紧蹙的眉头一松,下意识挂上笑,快步走下了石阶子,边道:“刚才打发人来说回来了,我和父亲才放下心,不然便要去宫里接你了。”

晋苏在后也笑道:“回来了就好,没什麽事罢?走,晚膳都好了。”

文令仪躲过晋纯来扶她的手,装作恼了道:“接我扶我,哥哥还把我当小孩子吗?”又躲到了刚走下阶子的晋苏身边,“舅舅,其实我早就到家了,只是你们在里面谈事,我哪里好打搅?你看哥哥,他总觉得我像文洛一般,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说着她还若有若无地向晋纯看去,只是总不将视线实实在在地落到他身上,表明自己极大的不满。

“那这就是他的不对了,襄襄若在舅舅帐下,少说也能当个校尉,是罢?”晋苏笑着,转过头用虎目瞪了瞪晋纯,很是公正道,“不要小瞧你妹妹,记住了?”

“就是!”文令仪骄傲地昂了昂头,像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万事有人撑腰的康乐公主。

晋纯低头一笑,收了追究的心思。

吃过饭,到了更换纱布的时辰,文令仪叫钟儿留着点神儿,其余人等都赶了出去。

清亮的纱灯光下,缠绕在掌心的纱布被层层打开,渗出来的暗红血迹沾在钟儿手上,湿漉冰凉,还透着股怪异的腥味。

钟儿被刺激得两手一颤,碰到了伤口。

文令仪闷哼一声,咬住了下唇。

“娘子……”钟儿捧着她的手,仿佛捧着一团易碎的温玉,不敢再动分毫。

“没事”,文令仪脸色微白,仍温声道,“之前你不是包扎得很好吗?继续。”

钟儿咽了咽口水,绷着脸点点头,眼神专注,动作越发轻柔。

可到了最里面一层,纱布、淡黄色的药粉和掌心皮肉黏连到了一起,再轻的动作揭开都会引发剧痛。

文令仪脸色刷白,仿佛再一次回到了被人从手中倒着抽出马鞭之时,当时不觉得痛,如今回忆起来却比那时厉害。

又想到今日发生的所有事,竟都源自那个孩子对自己的怨恨,一下子痛彻心扉,伤口疼意都变得没什麽了。

弑母……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也许这是她的报应,在一开始,她也确实没有想过留下那个孩子,要不是药剂难求,甚至早已让他魂飞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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