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了吗？”

易宇绅耐心询问，他想看看她的脸。

祝依然的嘴埋在易宇绅的肩头，终于闷闷出声：“嗯。”

易宇绅把祝依然勾在他脖颈的纤细胳膊缓慢解开来。他用手肘支起身，擡手把她耳边汗浸的碎发别至耳后。

见她脸色恢複了些，这才放心站起来，準备去给她找身新的睡衣换上，却被她的手握住右手的小指和无名指。

易宇绅垂颜，祝依然正忽闪着无辜水润的眼，望向他。

“一起睡。”

她以为他要走。

大床的另一侧，还睡着祝熠。

易宇绅当然知道祝依然所谓的‘睡’只是单纯的‘睡’，可他看到她仰着那张楚楚可人的脸，说出这样的‘危险发言’，还是忍不住把她往偏里带。

“不怕小熠了？”

她晃了晃握住他手指的手，语气娇柔，似在撒娇，就是不想让他离开半步。

“抱着睡。”祝依然明确道。

易宇绅眸间流光一闪而过，彻底放弃了出去帮她找新睡衣的念头。他轻身上床，躺到她和祝熠中间。又转而面向祝依然，伸直胳膊，将她揽入怀中。

他把下巴搭在她的头顶，床头象牙白烤漆柜的抽屉把手反射光晕落下的光，银光闪闪，映入他的眼。

易宇绅声音低喃：“要不要把我当成你的梦貘？”

“梦貘...是什麽？”她问。

“传说中上古时期的一种神兽，他们以梦为食，而且专吃噩梦。”易宇绅轻声解释，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将她包裹得严实些，低眸去寻她的眼。

“你做了什麽可怕的噩梦，要不要说给我听听？我负责把它吃掉，再还一个好梦给你。”

她看着他，欲言又止，暖黄灯光照得她鬓间细汗发亮。

顿了片刻，她把整张脸都埋进他的胸膛，还是将可怕又清晰的梦徐徐道来。

“...我梦到...我回到了小时候......罗霞把我拉进一个很黑很黑的屋子里面，我怎麽反抗也没用...再后来，门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人，是我父亲。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着我...”

“...只是...看着而已......”

易宇绅安静地倾听着她的梦，他清楚地知道，她说的不仅仅只是梦。

祝依然的脸埋得更深，似要藏进易宇绅的身体里面。

“...宇绅...你知道最信任的家人...在你受到伤害的时候，选择袖手旁观......是什麽感受吗......”

她把最深最痛的伤口，展开来，毫无保留地给他看。

“可是，即便这样...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愿意原谅他......”

“...很久以前...他真的是个很好的爸爸......”

“我不想他就这麽离开这个世界...不想他在这个世界，听到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您全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吧’...”

“...他一走...我就...真的没有家人了......”

……

腰间的T恤布料被她紧紧攥着。胸前温热一片，浸湿那里的，是她的眼泪。

易宇绅喉结滚动，覆在她后背的手擡起又落下，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拍着她。他的声音微哑低柔流淌至她的耳畔，拼凑着她早已支离破碎的心。

“你还有家人。”

“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们结婚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爸爸妈妈就是你的爸爸妈妈，他们也是你的家人。”

“你还有我们的小熠，他也是你的家人。我们的小熠会随着时间慢慢长大，长大以后他会结婚生子，你就会有更多的家人。”

“等到我们白发苍苍，成了坐轮椅的老爷爷和老奶奶。那时候，孙子孙女会带着他们的孩子来看我们...”

“你的家人会越来越多，我们会组成一个大家庭。而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怀里的人儿，不知何时，呼吸轻浅，再次进入梦乡。

易宇绅伸手关掉明晃晃的台灯，又把娇小的人儿往怀里圈了圈。

床边不远处就是大片落地窗。

窗外夜空静谧，无云无雾，几颗星星零零散散地挂在那儿。

易宇绅眸光幽深，久久无眠，他盯着窗外那颗最远的星点思绪万千。

终于明白，他永远无法真切体会到，她在儿时所遭受的一切，让她经历了怎样的痛。又在数不清的日夜，变成怎样无尽的梦魇，反複折磨着她。

他从不相信这世上有神明。此时却祈祷这浩瀚宇宙，这世间某处确有神明存在。

至少在他守护不到的她的梦里。

‘请保佑我的女孩，从今往后，只做美梦吧。’

宇宙依恋

淩晨五点刚过，祝依然和助理安安已经上了酒店的下行电梯，準备出发去机场赶早班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