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槐之羽(121)
作者:君子如器
“耶”字从她嘴里发出的是二声,是这里开头说话的常用的口头语。
“清梅,吃饭了吗”,那人问向奶奶,嘶哑的声音像是劈了几个叉一样。
“我吃过了,你吃了吗冬霞?”奶奶笑着问道。
“刚开始吃,你进来再吃点吧。”她客套的回着。
奶奶说:“不了,冬霞,我是来还,以前你家卖玉米的钱的”
奶奶手拿出账本,找到郑俊杰家,五十斤玉米,十五块,利息六块七毛五分,算是八毛。
“你家玉米是五十斤,现在还欠十五块钱,利息六块八毛,一共是二十一块零八毛。冬霞,你数数看对不对?”奶奶紧接着从黑布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上面写着郑俊杰家。
奶奶打开并拿出钱数好,并双手递到她面前,她赶紧接过去,数了数,八枚一毛的硬币哗哗作响。
她脸上有一丝红热,别人微不可查,如果靠近她的人仔细看一下,就能看出来。
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微囧,听到利息两个字时,她还张了张嘴巴,“还,还有利息啊,这利息就算了吧……”她喜笑着。
话虽这样说,但你瞧她紧握钱的手指,可未曾有过半分的松懈。
她那放光的双眼一刻也未从手里的钱币上移开过。
“快收着吧,冬霞,凡是我们欠钱的人家,每一份欠款都有利息。”奶奶笑着说。
“噢,是这样啊,那我就收下啦。”沙哑的喉咙里挤出异样的喜悦,她迅速擡眼偷瞄了奶奶一眼,脸上顿时乐开了花,手拿着钱币早已装入裤兜里。
“你赶紧收好,那我把账划了啊。”奶奶微笑着说。
“好好好!”她连忙应着,奶奶在郑俊杰那一栏,重重的画了个对号。
又用笔在名字、金额、利息那一栏划了三条长长的横线。
奶奶犹豫了一下,又在前几栏划过横线的上面添了几横,这是永远的和以前的欠款划清了界线。
王洋这时已经提着一袋猪肉和猪骨等候着,奶奶收好账本,从孙子手里接过猪肉和猪骨。
看着面前的人正在打量着奶奶手里的东西,奶奶轻笑一声,“冬霞,这是八斤肉和几块猪骨,这是我们祖孙俩对欠你家这麽多年钱的一些歉意。”
“哈哈...咳咳...”她沙哑的大笑后,咳的满脸涨红,“清梅,你们真是太客气了。”说着就接过那一袋猪肉和猪骨。
她两只手提着,看向王洋,“你家孙子都长这麽高了,你看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她一边说这一边嘿嘿沙哑的笑着。
“洋洋,这是你冬霞奶奶。”奶奶看着他说。
“冬霞奶奶。”王洋大声地喊着,生怕她听不见一般。
“哎!”她大声的应了一声,又咳了几下。
“冬霞,你快去吃饭吧,我们去还下一家钱去。”奶奶微笑着对她说。
“噢,那你慢走啊清梅,我就不送你们了,咳咳……”她强压着嗓子的咳,两只手费力的托着那一大袋猪肉和骨头,满心欢喜的抱回家了,还没到厨房,就用她沙哑的嗓子哼起了戏曲小调。
一扇浅蓝色的铁门,门面上的蓝漆在长年风雨的腐蚀下,大块小块已露出了黑黑的鏽迹。
走近看去,门面上的斑迹密密麻麻,还有许多细小的黑鏽鼓出来,一眼望去像密集的蚂蚁洞穴,让不经意看到的人感到头皮发麻。
拐开眼去,再不愿意多看它一眼,奶奶眉头也未皱一下,直接走到这满是鏽迹的浅蓝色铁门前,当当当的敲起门来。
这家院墙有些另类,靠着大街的一半是土墙,一半是砖墙。
砖墙连着简易的砖瓦门楼,这门楼上是用砖砌成镂空的一个个十字花型。
如果下雨躲在下面的话,估计腋窝以下的衣服都要被淋湿。
门楼另一边仍然是一半土墙一半砖墙,再往门上看去,两扇并起来的门大概有一米五,没有陈年对联粘贴的印记。
除了处处的鏽迹斑斑,只有最上面左右两角还保留着最初的颜色,这颜色应该是清新的温暖的,可经岁月的洗礼之后,它早已变的满目苍痍。
奶奶又用力敲了几下门,还是不见有人来,难道是家里没有人吗
奶奶转过身来看看拉着木板车的孙子,“家里可能没人,洋洋咱们去下一家吧”。
王洋微微点头,“好”。
两手上提一下车把手,架起木板车,再用右手扯了扯下滑到胳膊的拉车绳,放到肩上,肩膀上依旧是那个旧衣服做成的绳子。
细看的话,会看见上面还有整齐的一排排针脚线。
老人用手推着木板车的一边,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紧闭的浅蓝色斑斑鏽迹的门,再往前走两步,又回头看了看依旧不动的门,这才大步大步的向前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