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岛屿(122)
作者:岛亦川
其实潘妙贞一直是爽快,幽默的上司,允许手底下的员工在家办公,只是被多年执念迷了心窍,才变得左右逢源,活得越来越虚,不像她自己了。
一个在家族面前吝啬于护她、轻易提离婚的丈夫,让她彻底失望,她宁愿不要。
没有大灾大难,磨损一段感情的,都是琐碎。地下情人多年,她等过姜荆诚,除了仰仗他给的名利,她也付出了真心,很多真心;而嫁给他后,她并没有喜悦。这种失落,只出于一个缘由,愿非所愿。像攀岩,到山顶后,已是落日黄昏。她独享着夜色,有什麽意思呢?
是她不甘心,才搭进去了那麽久。有上一段失败的婚姻打底,她已经懂得挣脱牢笼。她不怕失败,独身,好好坏坏她都能接住。
她几乎都忘了,自己本来就是律所里很多年轻小姑娘崇拜的独立女性。
人要病过一场,才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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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啓樾的事儿被抹干净了,网上找不到半点儿痕迹,这背后有多股力量,首先陆濛就不会坐视不理,给她撑腰的是魏梳原,还有北城魏家,实权在握,根基深厚的名门望族。
潘妙贞撤诉了。
霍林惠也忙,打发了苏羽给姜倪孜办妥出国的事情。
互为旧敌的俩人掐得你死我活,现在竟各自安好。
陆啓樾和姜倪孜去了一次许如青的墓地。
深秋的墓园自带萧瑟感,烧完的余烬味道激得人心酸。
姜倪孜给许如青买了一大束绿桔梗,生机勃勃的花束,墓碑上有一张许如青的照片,小姑娘明眸青睐,还很年轻。
姜倪孜为她遗憾。可除了遗憾,她无能为力。命就一次。
其实她也曾想过一了百了,找一栋足够粉身碎骨的高楼,闭着眼往下跳。如果她没来重庆。
电台开着,陆啓樾在开车。
晚高峰,姜倪孜不听交通广播,她在车载屏幕上随意切换,一个电台在播放薛凯琪的《苏州河》,她想听这个。
歌曲声儿变小,主播的声音放大。
姜倪孜不甚在意地听,过了一会儿,竟然是熟人的声音。
那是南羌配过的一篇散文。
姜倪孜知道这事儿,当时报酬给得低,南羌和几个学播音主持的姑娘兴沖沖地去配音,好歹是商配,姜倪孜问她什麽时候播啊,她愣了,说不知道,然后电台一直拖,耗完了她的期待。
三四个月过去,姜倪孜终于听见了。
南羌不学播音主持了,她在澳洲过得不差,找了一个土着谈恋爱,现在的朋友圈里都是超跑和奢侈酒店。
姜倪孜看不出南羌是否快乐。
她由重度抑郁转为双向障碍的时候,只有南羌一个朋友;而俩人看完电影、靠在云月巷的大桥旁痛快地吃冰淇淋,已经是夏天的事了。
人和人之间,怎麽可能不变呢。
前程这个东西,注定不能停滞。奔跑,弥散,然后沦为前尘往事。
姜倪孜想抽一支烟,身边有陆啓樾监督,又断了这想法。
南羌最后念着独白,清清甜甜的嗓音:“重庆——解放碑——”
姜倪孜感叹,“以后出去,吃不到烤玉米了,还有孟孟切的西瓜,永远有一股淡淡的蒜味,你告诉她,下次别拿菜刀当水果刀。”
她大气,尽量不用怀念的语气。
陆啓樾没搭腔,他忍了一路,一肚子火,所以眉眼格外淡。
到家,姜倪孜下车前,陆啓樾叫了一下她的名字。
“怎麽了?”姜倪孜侧头。
她眼中的茫然惹怒了陆啓樾,他嗤笑,“你真是好样儿的。”
姜倪孜跟没事儿人一样,想挽留和理智放手的想法却轮番敲在了他每一根神经上,无时无刻,磨得他心慌意乱。没了家庭阻隔,风平浪静了,他们还是到了这一步。即使,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陆啓樾脸色难看极了,大步走回了家。
隔壁重重地关了门,姜倪孜意识到,他们吵架了。
莫名其妙。
陆啓樾这几个字儿就是用一身桀骜骨写的。
她理他一句是他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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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风南的全校师生回校上课。
整个学校对齐了颗粒度,没问陆啓樾微博的事;或者是不敢。他身上总有不怒自威的大哥气质,太稳,跟他搭话儿开玩笑可以,在食堂碰到了坐一桌吃饭,讨论足球也成,要深入当交心的朋友,几乎没可能。
姜倪孜是真嫂子这事儿,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
小鸡仔们意外之余,又在意外之中。毕竟陆啓樾独惯了,他複学露的第一面就是跟姜倪孜一起;他不管閑事的一个人,当衆怼了郄涛,让他别欺负自己邻居;上地理课,他非要跟人家当同桌,其实那一排的其他座位都是空的,很突兀;放了学,他跟个专业地陪一样,领人家去吃当地美食,还帮人提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