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岛屿(109)
作者:岛亦川
姜倪孜自己打车过去,许如青住的别墅区外停了警车。
消息是真的。
像用手触摸灯泡,姜倪孜头痛得厉害,脊梁骨发麻,难受得想吐。
许家门外很混乱,谁也没空跟她解释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姜倪孜没再回学校,请假回了家。
-
回来后不久,陆啓樾来看过姜倪孜,她不想吃饭,也不想人陪,一个人待着,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同学的去世,虽然感情没有多深厚,总归认识,她们说过话,聊过天,还一起自拍过,前几天还一起在学校食堂吃饭。
不该这样,许如青才十七岁,还那麽年轻,她就这麽撕掉了她往后的时光。
为什麽?姜倪孜迫切要一个答案。
夜里,她去翻许如青的微博。
原本被许如青隐藏的那些微博,都出来了。
她离开这个世界的前一晚,淩晨四点二十三分,写着:
“我害怕我的蓝色潜水艇再也游不回来,往后长大回看,只能看着深蓝色的海发呆。我真的不喜欢”
没写完。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文艺的人很难开心,他们过于细腻敏感,活着真的很累,很痛苦。因为这个社会的规则和条框无比冰凉,它们不适配内心脆弱,又活得不準确的人。
姜倪孜想起那个痛失女儿在别墅外大哭大闹、又懊悔自责的中年女人,那是许如青的妈妈。
每个家庭的矛盾画像都相似,这大概是另一个她和霍林惠的翻版。
姜倪孜好像猜到了许如青离开的原因。
她哭得泪流满面。
这个城市这麽多栋楼,密密麻麻,像坟堆,如果没有陆啓樾,她又会在哪个黎明纵身跳下呢?
救赎是自我完成的闭环。
人可以被指引,治愈,但最终只有自救。
父母常说,活在自己的世界,是中二病,得治。可是治好了,干什麽呢,当一个被疲惫损耗,没有□□□□的成年人?
许如青生在不愁吃喝的家庭尚不能选择,何况那些家庭一般、自己要去赚钱养活自己的人。
有没有哪种人不会痛苦?——只要能赚钱,做什麽工作都可以,过怎样的生活都可以——没有执念。
大家都是普通人,大多数人都这麽过。
有人说,人就要这麽活。
其实没错。
无知无觉错过了自己的天赋的人,或许是大喜。没有所求,就不会痛。
梦想是属于作文里的东西,是天花板,底下是工作,社保,房租水电,买房买车,生活开销,结婚生子,和生病的父母。
我们当然有想要过的生活。
但,想要过的生活和父母的哀愁相比,前者是冒险,后者是把人困在地面、按进尘埃的藤蔓。可怕的是,连我们也无法预期自己的火焰,万一赌输了呢。
你知道心里的火焰和现实的高压线在哪儿吗,第一盏红灯,是妈妈哀求着哭红的眼睛。
人生为什麽艰难?
这就是具体的答案。
你要一双见过沧桑的眼,怎麽蒙骗自己内心还跟原来一样。回自己的深海,是需要钥匙的。它会和你渐行渐远,然后变成破晓前的一阵暴雨。
每个人都过着,本应该更浪漫伟大的一生。
姜倪孜羡慕可以妥协的人。
她不行。
她是不肯退而求其次,头破血流也要撞南墙的人。
没有信念感,成为不了自己。
-
姜倪孜接连请了一周的假,很少出门,浑浑噩噩地睡觉。
把情绪戒掉不是成熟,会驾驭它才是。
她坦诚地面对自己所有的情感。她觉得痛。
痛夜色回归夜色,山坡上没有梅花鹿,城市里没有海,草木委冬雪。
第五天傍晚。
姜倪孜躺在沙发上,看着平板昏昏欲睡,桌上的烟灰缸满了,她记忆力下降得厉害,脑子里却自动开始默背《游褒禅山记》,像一种自我折磨的程序,停不下来。
“咚咚。”
忽然响起两声很轻的敲门声。
Chapter 43
机场,潘妙贞过了安检。
节目组下一个录制地点在分公司香港,中间有两星期的空档,她排开了工作,回去看陆啓樾。
登机牌目的地那儿印着“重庆”,她在VIP候机厅觉得失真,时间过得快,轻轻摇晃,她就有四、五年没回过重庆。
高三对任何一个中国家庭来说都非比寻常,特别是,陆啓樾没有爸爸,她应该在这时给予更多的关心。
风南也是她的母校,她知道陆啓樾成绩好,根本不需要她操心,他目标很明确,只身过窄门,考飞行员,她问他为什麽考,他没回答。她明白这其中有陆舜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