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岛屿(102)
作者:岛亦川
吵架降低智商,南羌今天淩晨在直播中说错话了,她说某些人自己不努力赚钱,反过来埋冤主播福利给得少,多少有点病,没钱就去赚,别来刷弹幕,很烦。她本意不是这样,她不是刻薄的人,可是人一焦急,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
越来越多的弹幕涌进她的直播间。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被对家搞了,煽风点火,把她的无心之失上升到了阶级对立的道德高度。摆明了要她死。可消费者不理解啊,人家没也义务理解,走得很爽快。经济下行,现实就这样,资本无情,打工人都辛苦,喘口气儿都累,很多事根本不是努力就能成的。
可是南羌也是可怜巴巴的打工人啊。
果然,等南羌下播,被皱着眉的老板叫过去,数据显示,直播间人数已经掉了两万,还在继续。
她被当场开除了。
改了年龄擦边儿打工的高中生,公司连劳动合同都没和她签,提成全泡汤,一分钱拿不到。
南羌很委屈,怄得要死,一气之下,在微信里和陈维舟提了分手。
靠流量吃饭的年代,这俩倒霉到一起了。
陆啓樾和姜倪孜分头出去找人。
姜倪孜在一家美甲店找到了南羌。
南羌没吃过这种亏,失恋又失业,嘟着脸,咬着奶茶吸管不吭气儿。
姜倪孜一句重话不敢说,“把你工作记录都发给我,我找姜律师的同事帮你打官司。这年头儿用工还有不签劳动合同的,真他妈给你赶着送钱了。”
南羌垂眼,她还没有从网友的犀利言辞中回过神,恍恍惚惚地,“算啦,不用了。当交学费了。”
姜倪孜:“一万多都不要了?我妈公司里,一刚毕业的硕士生,参与一个剧本创作,好几个月,到头了也就几千稿费。那都跟你似的打义工,资本家不得笑死。”
南羌叹气,“阿婵,我不想学播音主持了,感觉不靠谱,不如学护士吧,以后找关系进个好单位,旱涝保收。”
姜倪孜捅开自己那杯奶茶,“现在哪儿有铁饭碗呀,护士还有职业暴露呢,作息不规律。各行各业都不容易。”
南羌:“没什麽好坚持的。真的。任何圈子都髒。就陈维舟,你知道他朋友怎麽出道的吗,跟金主爸爸玩儿,哦不止,他朋友说,第二天从房间里出来,不记得被多少人搞过。要麽出钱,要麽出身体,这个世界的资源都这麽回事儿。还有你知道顶替他那个新人吗,本来就是另一个公司大佬的儿子,人就不差钱儿,玩儿的就是草根人设,原来成天在微博上卖惨,红了就得了便宜还卖乖,各路营销号偏偏发了疯地推,微博热搜上了好几次,他的歌儿都是套壳,就他妈取土掉渣的歌名儿吸引眼球,资本硬生生地推他。你说一般人,营销号理你个屁啊。就观衆傻,真以为挖到了宝藏,逢人就暴风哭泣说是TOP。呵呵。我去听过他的歌,难听得要死,不是我为陈维舟说话,那人真心比不上他。都是套路,观衆成了别人主线故事中的NPC。我挺替陈维舟感到可惜的,他有才华,真的,但我无能为力。我给他的加油和支持,不足以支撑他走完这条路。阿婵,你不知道,他太苦了。我宁愿他这次彻底放弃。败了就认了呗,我就怕他执迷不悟。”
姜倪孜心里替他们难受,可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南羌,你醒了。”
南羌话少了,突然变得不爱笑了,“谁也不能一直当个傻白甜,是不是?”
其实有句很残忍的话,姜倪孜没忍心说,大部分人只能陷入平平庸庸的衆生,朝九晚五,或者全年无休,没有人例外。
姜倪孜了解娱乐圈,了解资本和流量,有些东西,你死都不能拥有。什麽是命运?这就是。
陆啓樾去了一趟派出所,接陈维舟出来。
陈维舟泡在一个野酒吧里醉生梦死,点儿背,碰上场子里有人带不干净的东西,被帽子叔叔临时扫了场,一并带了回来。
陆啓樾来捞陈维舟,等他药检,做笔录。
手续办完,陈维舟戴着黑色鸭舌帽,手插裤兜儿,失魂落魄地走后头。
陆啓樾也不催他,沉默在这时是抚慰和宽容。他去楼下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可乐。
这片区的户籍认识陆啓樾,交谈了几句,“小陆啊,又长高了,最近还好?”
“叔。”陆啓樾礼貌打招呼,点了下头,“挺好的。”
天阴欲雨,南羌在派出所门口眼巴巴地等了三小时,看着陈维舟安全地出来,掉头就走。
陈维舟顿了顿,眼眶红了,这回没有嬉皮笑脸地追上去,酒狂自负散得干净。